程郁青将凤冠摘下,一人独自走到了门前,坐在门前阶梯下,下巴放在膝盖上,暗自神伤。
温忻钰走后,袁琛便会跟着他一起走,那么应该……再也不回来了吧。
以后这一个万木堂,应该就只有她一个“活人”了吧……
程郁青气得嘟嘴,真不爽,气还不知道往哪撒!
她拿起刚才随手在桌上旁边的酒,咕噜咕噜一口闷喝了下去,喝完后脑袋微微眩晕,却还是被冷风给吹醒。
“哎,怎么不醉呢?”郁青嫌弃地看着空酒瓶,随即将它丢在一边。
不知何时,袁琛出现在她的眼前,弯腰将酒瓶捡起,叹了声后坐在她的旁边。
见是他,程郁青一笑,“来啦。”
袁琛皱眉,“你喝这么多干嘛?”
“哎呀哎呀高兴嘛……”她乐呵呵地笑着,边拍着他的肩膀边道,“今天可是我大喜之日,自然是要高兴喝一杯的。”
眉头蹙得更紧,袁琛又问,“你真的高兴么?”
程郁青转过身拿起刚丢弃的酒瓶,答非所问道,“你这酒,肯定是掺了水的!”
“……”今日的喜酒可都是他清茶阁宝贝珍藏的,本是他亲自酿来自己喝的,又怎会掺水?
郁青轻叹一声,摇了摇那空酒瓶,小声喃喃道,“那为何不醉呢?”
袁琛干脆也不聊开不开心的事了,只调侃道,“洞房花烛夜,你不和新郎官和合卺酒,还叫我过来,新娘子,你何用意呐?”
手撑着脑袋,侧头看着他,反问道,“袁公子的十八担嫁妆,又是何用意呐?”
今日百姓耳语,她坐在轿子里头全都听得清楚,为何在清茶阁多出十几担嫁妆,自是他的一番用意。
袁琛想起昨夜她说的话来,只垂下眸,掩饰眼神里的哀伤,“我不愿与你相抵两清,你要永远欠着我。”
那夜他说他们之间不必言谢,此次帮忙只是当做之前她来清茶阁的回报,她竟说这便两清相抵。
可他不愿与她两清相抵,若是两清了,兴许便再也不同自己联系了,他担忧也害怕,生怕嫁给温忻钰后便不会再理他。
所以,他便准备这十几担嫁妆,一是给她撑场面,二是……
让她对自己心怀感激,永远都记得还有这份人情。
程郁青睨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问,“所以这就是你给我安排了这么多嫁妆的原因?”
袁琛顿了顿,忽而释怀一笑,“也没有什么用意,只是让你上的了台面而已。”
罢了罢了,以后他和温忻钰走了,这些财物也够她出去吃吃喝喝不会被饿死了。
程郁青心中却是有些感动,女儿出嫁,娘家定是要提供嫁妆的,这样在夫家才不会被人轻视。她第一次成婚,一些传统习俗她也不知,一时也未考虑周全嫁妆之事……
不过即使考虑周全,她身上也未有什么值钱物什,除了她这个人,什么都没有。
若今日没有袁琛的这十八担嫁妆救场,恐怕她还会闹出一桩笑话来。
“那我就欠着。”程郁青勾唇一笑。
那便欠着这份人情,以后等他回来慢慢还。
袁琛也跟着笑,忽而从后处拿出一个首饰盒,还有几本话本来递给她。
程郁青接过时,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这是师姐的物品……
她眉头轻蹙,问道,“这不是师姐的么?”
“嗯,”袁琛点头,“你的嫁妆。”
“……”
程郁青将盒子打开,看着里头的首饰皆是聂清颜最喜欢的,如今全送给了她……不禁鼻头一酸。
师姐将最喜爱的首饰与话本皆作为嫁妆送给了她,而自己却……
她低下头,弱弱问道,“袁琛,你说我是不是个罪人呢?”
袁琛心中一紧,自是知晓她在难过什么,只摸了摸她的头,道,“这事真不怪你,而且误会迟早有解开的一日,聂清颜也迟早会知道你没有错的。”
会有解开的一日么?
“人都走了,怎么解开误会啊!”兴许是酒精作祟,程郁青干脆不忍了,抬起头放肆大哭,“我也不想嫁啊!”
“为什么偏偏就一定要嫁啊!!”
“我这么年轻,为什么要嫁人啊!”
袁琛被她这模样给逗笑,只顺着她的毛,安慰道,“好好好,明日就把温忻钰给休了。”
她倒是想把温忻钰给休了,可把温忻钰休了,万木堂就没人陪她了。
哭声一顿,程郁青抬起眼看着他,“可是,明天见到的,就不是真正的他了,我怎么休?”
明日见到的不是真正的他是何意思?放在她头发的手一顿,心中有些怀疑她好似已经知晓了什么他们要离开的事情……
见袁琛皱着眉头,郁青忽的展开笑容,食指和中指展开,放在眼前,有些傻气道,“想知道我怎么知道的?嘿嘿,我可是有天眼的。”
真是喝酒喝糊涂了。
“来,我送你进去。”他拉着她的手,本想着揽腰抱起,却被她摆手拒绝。
“别别别,你这样抱我我要吐。”
袁琛叹了声,只好将她手放在自己肩上搀扶着她,步步往房间走去,短短路途中,只听程郁青小声喃喃,“我睡醒了的话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袁琛,你别走好不好?”她忽然停下来面对着他,眼睛却还是半眯着,“在这当小老板不香吗?我可以日日来你清茶阁帮你的忙,你也知道的,我比王小二还厉害。”
这人自夸倒是厉害,袁琛低头勾唇,哄着她道,“好啊,你来我这干活,我给你结工钱。”
她似是耳朵也不灵了,只自顾自地在那说,“你别关了清茶阁好不好?我不要你走……”
站时身子还摇摇晃晃的,最终还靠在他的身上。
双手垂在两边还觉得不舒服,直接搂着他的脖子,完全把他当做是一巨型抱枕。
热气扑满他的颈脖,明明是临近小雪,袁琛却还是感觉自己身上炙热无比,他皱眉,手也不敢抱着她。
见他迟迟不说话,程郁青抬起头来,眼神迷离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忽而傻气地笑了笑,
“袁琛,”
“嗯?”
她站直身子,也不如刚才迷糊,反而比平常更加冷静,“你以后记得回来看看我。”
说这话时,眸中的微微光亮暗了下去,她看上去似是同平常一样清醒,可是,却又比平常还要伤感。
程郁青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她不奢求清茶阁还会继续开下去,也不奢求袁琛会永远陪着她,毕竟她只是个炮灰,而他们仍有自己的故事仍在继续。
只要他来看看自己就好了……一年一次也好,三年、五年也好,只要他能够来一次就好。
脑中莫名想起那日,那个偷喝酒的少年倒在了自己床上,问自己,
“程郁青,你对我有意思吧……”
“……”那日的她并没有回答,因为是真的害怕若是自己嫁为人妻耽误了人家,如今,自己早已嫁为人妻,而他也要同自己告别……
程郁青觉得若是现在不说,以后有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于是,她定定地看着他,认真道,“不止是有意思,是真的很喜欢。”
“啊?”心跳漏了一拍,一时还未反应过来。
袁琛听得愕然,只当她又在说同有天眼类似的胡话,谁知,她又重复一遍,“我对你,不止是有意思,是真的很喜欢。”
“!”这下他倒是彻彻底底地愣住了,忽而想起刚才聂清颜对自己所说……
“而你俩互相爱慕,我也是看得出的。”
“我知她不喜欢温忻钰,虽下迷魂散不知是为何,可我真的心中第一直觉便是,她对你比对任何人都好。”
……
已是冬天,他的眉眼里却仍似有温暖春风,看的程郁青都有些不好意思,
她伸出小拇指,有些别扭地道,“你可要记得,我欠你一份人情,你可要回来向我讨。”
看了她半晌,袁琛同样伸出小拇指同她拉钩,勾唇笑道,“好。”
离开之后,袁琛也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走时还哼着歌。
到万木堂门口时,恰巧看见牵马回来的温忻钰。
温忻钰躬着腰,黑眸紧闭,脸色惨淡地瘫在了地上。
“咳咳,咳咳咳咳。”
又是咳出一口血,袁琛立即跑了过去,紧皱着眉,“你去哪儿了?”
“……”如今温忻钰已是说不出话了,从这赶到驿站又赶回来,可是费了他好大力气。
明明之前骑马也不会这么疲累的,今日却……
“不用说就知道你去找聂清颜了,”袁琛摇了摇头,无奈道,“走,我扶你进去。”
将他扶进屋后,袁琛忽的举起一条玉坠,白玉散着暗紫色的微光。
侧头看着那条玉坠,道,“你这其中一魄已收在这玉坠之中,待你我离开之时,他便会化成你的模样。”
温忻钰失笑,“麻烦你了。”
袁琛轻哼一声,“我倒可不是为你这抛妻之人,我是为了你的妻。”
如今倒是大胆说了出来,温忻钰脸上也未有怒意,只叹气道,“行。”
本想在温忻钰面前得意一番,可是见他这模样,袁琛倒是有些不忍了,只问道,“你何时走?”
温忻钰愣了会,本来还没想好什么时候走,可是今日他察觉这身子的确是吃不消,沙哑道,“那便明日罢,我在这也只会碍你的眼。”
袁琛点头,“我明日同你一起回。”
温忻钰错愕,袁琛之前本就因为他的魄照顾不了郁青同他大吵一架,现在竟和他一起回了……
心中有些愧疚,只道,“你不必勉强,若你想多陪郁青一会,也可以晚些回。”
“听你这话说的,倒是我欺负你似的,”袁琛倒了杯水给他,随即冷声解释,“今日去见那聂清颜,妖气攻心,若不早些回魔界,我也吃不消。”
“还有,你这毒治好了,我才能再回来。”
他还得早些再同自己的小姑娘再见面呢。
如今这残魄也设定只记得程郁青是他的妻,定是会好好照顾她。与其日日担心那温忻钰不会照顾好程郁青,还不如早些回来陪她。
温忻钰低头,“好。”
袁琛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埋怨道,“你为何不去洞房?害得她等了那么久。”
“我去过的,”温忻钰垂下眸,“只不过啊,被郁青给赶出来了。”
被赶出来了?她是有多嫌弃温忻钰才不让她进洞房呐?
闻言心情大好,袁琛勾唇,“有可能是真碍她的眼了。”
温忻钰:“……”
他扶了扶额,想缓解一下头痛却没有任何作用,只说道,“郁青让我去同清颜告个别,说是让我不要后悔。”
“所以我方才往北赶去,生怕错过这场告别。”
“然后呢?”袁琛目光往他身上睨去。
“见面后却是未有太多难过,只是想着见上这一面就足够了。其实也是不舍,但既再也见不到的话,不舍也没必要了。”
是么……
所以她今日是知道他们也要同她告别,才哭的稀里哗啦说要回去再看看她,意思也是怕再也见不到自己?
顿时有些心疼她,袁琛转头问道,“你有可曾将分魄一事告诉郁青?”
他既是要拿假的充当自己,又怎么可能会说?
温忻钰摇了摇头,“并无,甚至你我将要离开之事,我也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
那她又为何知道的?
难不成真如她所说的有天眼?这也太荒谬了吧。
袁琛晃了晃脑袋,回过神来,怎么可能呢?兴许是偷听到他们讲话而已。
他那夜同温忻钰在此吵得如此大声,在外处肯定是听得见的,她若是经过,定也能听见此事……
想到这,袁琛不禁心中酸楚,那么早就知道他们会离开,也不知她心中憋着多大委屈,今晚才这样全发泄出来。
“怎么了?”见袁琛发呆良久,温忻钰不禁问道。
他摇头,只将玉坠放在温忻钰的掌心,随即转身道,“你早些收拾东西,明早还未打鸣时便走。”
顿了一顿,而后紧紧握住玉坠。
穿成女炮灰后只想干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