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日夜兼程又历行十余日,终抵达荒境边缘。
离开最后一家可容歇脚的客栈,再往前,葱翠逐渐稀少,直至彻底消失,视野豁然一变,肉眼可及只有一望无际的荒漠,以及远处廖若晨星的枯木林。
近午时,平安掀开车帘一角,往外望去,只见近下一弯溪流横躺于涸土之上,蜿蜒延伸至很远,宛如无垠荒野中一条细长银线,长得瞧不见源头。
她正欲放下帘子,车马却骤然一停,前方传来阵阵响动,不过多少,几人相继下车,显然是目的地已到。
平安三人心领神会,亦慢悠悠跟着下了车。
马车之外,满目荒芜,无树荫蔽挡,天上日头正盛,赫赫炎炎之下,直刺得人睁不开眼。
“这里便是鬼域入口,待会我会开启结界,聚魂灯一事就拜托诸位了。”许渊声音传来,众人虚着眼四下环顾一番,委实找不着特别之处,却也不知那处是入口。
就在大家迷惑之际,他的目光似有意朝平安的方向多看了两眼,别具深意。
在他视线下,那股熟悉之感再度袭来,平安觉着古怪,可思索许久,始终想不起熟悉自何来。
正午一到,许渊立时施法,瞬息间,眼前河水颤动,紧接着一个形同漩涡般的黑色洞口从河面冉冉升起,直至全然浮出水面。
入口显露,前方马车旁的五人几乎毫不迟疑,抬脚便接二连三钻了进去。
平安未急着动作,只待霍云希与晏序川也纷纷踏了进去,她才瞧了眼撑起入口的许渊,噙着三分笑意走进鬼域。
穿过入口,眼前景象顷刻变换,不同于外间的烈日当头,鬼域之内,天色晦暗,空中阴沉沉的如同蒙着一层薄雾,眼之所及,枯木成林,灰败颓景,好似能迫人难以喘息。
无风,周遭却传来簌簌响动,平安四处打量了一圈,不见其他人的身影,于是随意选了个方向,径直走了去。
走了不过两步,耳畔那如被风吹打枝叶的簌簌声变得越发急促,像是某种恐吓驱逐,警告她继续往前。
平安不动声色摸了摸腰间匕首,俨然无视它的警告,非但没停下步伐,脚步似还加快了许多,只眼中多添了几分敏锐。
声响持续不绝,须臾间竟随她的脚步愈演愈烈,突然,身侧起风,随后,似有几道黑影从她身旁掠过,俄顷,那风声骤变,犹百鬼嘶啼般于四面八方朝她涌了过来,而四周一棵棵奇形怪状的枯木,仿若一只只伸出利爪的恶鬼,随时可能向她袭来。
平安蹙了蹙眉,想起许渊所说,鬼哭林应还只是幽冥鬼域的外围,其间功法深厚的恶鬼不多,尚且不足为惧。
可震耳的鬼哭狼嚎声委实扰人心烦,她正想从身上寻个什么东西塞一塞耳朵,哪知恰在此时,附近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惨叫,凄厉非常,听得人心惊肉跳。…
他们一行人中,除却她,就只有霍云希和那不知名的姑娘是女子,平安不禁心生担忧,寻了过去。
将将挨近,她只觉一股阴风拂面,透过稀疏的枯枝,不一会儿工夫,便瞧见不远处一个跌坐在地上的纤细背影。
女子一身粉衫,髻上步摇于惊恐之下不停乱颤,她认了出来,并非霍云希。
平安停下了脚步,好整以暇地观望着前方动静。
只见女子脚边发出剧烈震动,一只只形同枯木的鬼手破土而出,企图将她逮住。
她拼命挣扎,吓得连连后退,刚从地上爬了起来,不料还未来得及逃跑,却又被一只鬼爪擒住了脚踝,一个拖拽,再次倒身于地。
她害怕极了,一面哭喊着,一面用另一只脚踹着那鬼爪,可尚未踹掉,另一条腿也被抓住,两手同时用力,迅速拖着她往前移动起来。
女子正前方是个塌陷的深坑,一旦掉落其中,生死难料。
她惊恐万分,试图抓住点什么自救,可所能触及之地只留下两道深深的抓痕。
千钧一发间,平安掏出匕首,朝着其中一只鬼手便是一扔,瞬间将那皮包骨般的怪物斩成两段,再三作两步跑了过去,一把拽住女子衣襟,提起她挣脱另外那只束缚,快速后退了几步。
不待她有下一步动作,那些个张牙舞爪的恶鬼们便像是对忽然冒出来的平安有所忌惮般,纷纷缩回了土里,只余下一只被斩断的骨爪遗留在地面上。
平安松开女子,上前捡起匕首,回身对上女子涕泗横流过惊魂未定的狼狈面容,什么也没说,自顾自地提步离开。
女子呆愣片刻,醒过神来,急忙一瘸一拐追上她的身影,轻声在一旁道了句“谢谢”。
平安留意着周遭,淡淡问道:“你的同伴呢?”
女子摆了摆脑袋,“我进来后就没再见到他们。”
平安了然,不再言语。
气氛凝结了一阵,女子又主动搭起了话,“姑娘你也和你的同伴走散了?”
话问出口,不料却被平安冷漠以待,似乎并不想与她多有交谈。
她尴尬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继续开口:“说起来,我刚才好像看到了那位常与你一道的姑娘。”
闻说此话,平安终于有了反应,转头睇了她一眼,“何处?”
“我刚进鬼域时瞧见的她,现在也不知她去了何处。”说着,她露出个柔弱的笑容,“不过想来她的身手应与姑娘不相上下,不像我这般手无缚鸡之力,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
一席话下来,听似安慰,实则博取同情,约莫是害怕平安扔下她,故意示弱。
平安哪能瞧不出她的意图,却未置可否,一心找寻鬼哭林出口,不自觉脚下又加快了些速度。
女子因先前伤了脚,走起路来本就吃力,为跟上她步伐,努力忍着疼痛,额角已满是虚汗。
可跟了一段路途,她终究支撑不住,见平安丝毫没有要驻足等一等她意思,她便有意发出几道呻吟,原是想引起平安的注意,不料对方竟恍若未闻,仍是一个劲朝前走去,连头都不曾回一下。
她眸色微黯,咬了咬银牙,认命般正要继续追上,身后却隐约传来一声叫喊,似乎有人在唤她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