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不以为然,“你能通过灵测是因你天赋所使,不必感谢我。”
霍云希似乎也觉这般感谢徒增生分,唯恐再说着去惹她不喜,便将话头一转,询问起她的近况。
平安未告知她自己只是外门弟子之事,简略说了说自己的事。
其实不用简略她每日除了看书就是看书的日子也没什么好讲。
霍云希又问她可要参加明年春闱。
她能不能参加还要看墨知许指示,她叹了叹气,模棱两可道了句“视情况而定”。
随后两人又闲扯了些别的,平安才将她送了走。
新春伊始,门庭冷落的藏书阁忽地涌入了大批门生,扰得平安都寻不到一处冷清之地。
她大惑,瞧着一个个在她面前来来往往,书卷一放,正欲上前逮个人问问情况,不料后脑勺猛地一疼,回头一瞧,是拿着戒尺的高文。
“怎又在这儿待着,不是让你今日莫来藏书阁了?”
在高文看来,她这小姑娘当真是老沉又寡趣得很,年轻瞧着不大,却整日里抱着书啃,也不见其与同龄的学生来往,他都担心她哪天看书看傻了去。
“说话便说话,动手做甚?”平安嘟囔着揉了揉脑袋,“我找几本书,这就走了。”
一听这话,高文哭笑不得,抬起戒尺又敲了敲她,难得在她面前摆起了老师的架子,“让你回去休息你可没让你把书带回去看,快些走,莫留在这搅得我心烦。”
平安瞧出他眉眼间的惫态,生奇,“又是哪个兔崽子惹你不高兴了?”
“还不是那”他语言又止,颇为暴躁道:“这满屋的兔崽子,你没瞧见啊。”
谁料话音刚落,他口中的“兔崽子”们接二连三到他跟前同他问好,他心也不虚,冷着脸一一点了点头,然后直接将她撵出了藏书阁。
平安无可奈何,可不敢再偷摸进去惹那疾言厉色的的高谕教生气,正准备去一趟竹屋瞧一瞧四足玄乌的近况,不想刚过了长宁台,便看到几个身穿银白盔甲的神武骑骑士远远走来。
她忙垂下头退身到人群最后,待人走近时,悄悄抬眼觑了觑,见几人皆是生面孔,方落下一颗心。
可不容她匆匆多走几步,迎面忽又遇上一人,此人生得极是好看,棱角分明的五官带着几分异域色彩,清冷的眼眸充斥着生人勿进的冷漠。
平安记得,初见他时,他还不似这般冰冷疏离,他眼瞳的颜色也并非如今墨玉般的黑色。
那年,作为曦姀的她第一次听闻紫瞳魔子的传说,亲眼看到一群丧失理智的村民将一个不足十岁的孩童架上祭台,嘴里不停嚷着要烧死魔子。
被五花大绑的孩子没有哭,许是觉得哭也无用,只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瞳中充满绝望,绝望地看着每一个即将见证他死亡的人。
在火被点燃那一刻,平安动了恻隐之心,偷偷施法保了那孩子一命。
可她能保他一时,却保不了他一世,她无法将他带回神殿,只能祈求贺知霄替他另寻生存之地。
之后再见,相隔五年,她在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中一眼认出他的眸,她看着他偷摸路人的钱袋被毒打,看着他在恶犬嘴下争抢一块侵满泥水的馒头,看着他蹲在朱门瓦砾的墙角舔舐伤口,她不顾沈重黎不悦的目光,走上了前,轻声问他道:“你可愿意跟我走?”
小小的少年大抵早已忘了她,抬头望着她许久才慢慢点了点头。
她为了能将他带回侍神殿,用尽了各种办法掩藏他眼瞳的颜色,甚至第一次伪造了神谕,让他成为了自己的贴身侍卫。
她问他的名字,他摇头说他没有姓名,然后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斯影,斯影曦姀殿下永远的影子。
平安的目光一下落在了他系在手腕的布织发圈上,那是她当年亲手制作的小玩意儿。
她不喜日日梳理繁琐的发髻,在神殿时,若无事就常常只用簪子随意将长发一挽,可簪子到底不稳当,为了方便,她便自制了些扎头发的发圈,那时,眼前之人总会细心的在身上多备几个,只为防她突然需要。
他身上竟至今还保留着她在时的习惯。
平安面色一黯,慌忙驻足低下的头颅,许是太过刻意生硬的动作引起了对方注意,头微微一侧,看了她一眼,然后与她擦身而过。
他没有认出她,平安松了口气,可不知怎地,心里莫名有些憋闷,跟随了她多年的影子,并没有认出她来。
她压了压心底那股无法言喻的落寞情绪,急急往后山走去。
神武骑突临太疏宗,必然是受了侍神殿什么指示,虽然刚才没有看到沈重黎的身影,但不能排除这个隐患,她这几日必须谨慎行事,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在人前露面,也需得回去好生告诫四脚乌鸦,不能让它随意乱窜,要是再被侍神殿的人逮到,那她怕是等不到朝灵试就要跑路了。
一面思考着,她已行至竹屋前,没来得及踏入,却见屋门大开着,一股不好的预感顿时油然而生。
她犹豫着正想后撤,屋里一个人影像是察觉到她到来,缓缓走出,那被逮在手里的四足玄乌拼命朝她喊道:“姑娘快跑!”
这熟悉的话语,熟悉的场面,真真是天不遂人愿。
“平安姑娘,我们又见面了。”沈重黎勾了勾唇。
平安讪讪一笑,“神将大人,真是巧。”
沈重黎手一松,放了玄乌,“确实巧得很,我还以为姑娘已经死在那尸坑中了。”
玄乌赶忙扑腾到平安身旁,嘀咕道:“姑娘,这杀神不好对付,我们还是溜吧。”
平安倒是也想溜,可溜也得选个好时机,这会儿她要是敢转身,恐怕还没抬脚就能被沈重黎的弓箭射成蜂窝。
她没理会玄乌,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假笑,“我当时也以为自己在劫难逃了,哪想到体内的灵力突然恢复了,侥幸捡了一条小命,纯属侥幸。”
沈重黎神色莫测,似笑非笑道:“这么说来,姑娘还真是命大。”
再命大遇上你也命不久矣了,平安在原地默默腹诽着,只闻他又道:“姑娘非要这般站着与我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