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离去,留下了一屋子护院,生怕他们跑了似的,将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平安安然往桌案前一坐,指尖轻敲着桌面,一下一下,在无人言语的房间内格外真切,没过一会儿,她怏怏不悦道:“你们楼里竟是这般招待客人,连杯茶水都不给喝?”
这话说得轻柔,却吓得代老鸨守在门口的中年男人额角直冒虚汗,刚才打起来那一幕,他可是在后面瞧得清楚,也看得通透,眼前这二人绝非善类,就算当家的把人都叫了来,也不一定能拦得住。
他不敢得罪二人,却也不能忤逆了这楼里的鸨母,忙抹了抹额角,使唤身边人道:“还愣着作甚,快去叫灶房备上好酒好菜,端上来。”
旁边人领命,心里却不以为意,不消一会儿的工夫可能人就过来了,备上酒菜他们只怕也无福消受。
指使走一个,男人面上堆满谄媚的笑容,“不知二位贵客可还有别的吩咐?”
平安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意,“既然来都来了,那把你们楼里可人的姑娘也叫几个来罢。”
听她还要叫姑娘伺候,在场的越发摸不着头脑,尤其晏序川,眸色一沉,“叫姑娘做甚?”
他们又不是真来喝花酒的。
平安笑眼弯弯,“自然是服侍客人。”
晏序川不明就里,好在那老鸨的速度也快,不过片刻,便见有个男子骂骂咧咧而来,相貌倒是生得周正,面色却不怎么好,青黑的眼眶,像是许久未曾休息过,身上衣衫也半松半垮,很是不齐整。
他后头,缺了门牙的老鸨像是找着了靠山,腰板直挺,叫嚷道:“陶公子,便就是这二人,不但放跑了那小娘子,还大言不惭要找您算账。”
陶谦之怒火中烧,“坏了我的好事,还敢自己送上门来,老子看你们是活腻歪了!”
平安乜了眼来人,不疾不徐,“区区一个礼部侍郎之子,好大的口气,你可知我们是谁?”
闻言,陶谦之愕然一怔,见二人不仅知道自己的来头,语气还如此嚣张,他不免细打量起两人来。
这京都里多得是权贵门阀,有他能得罪的,自也有他得罪不起的,他虽然风流成性,但也知道审时度势,在外面如何浪荡,都万不能给他家老子招了麻烦,惹怒老子事小,害了陶家事大。
不过这城里头有头有脸的厉害人物,他不说认全,那也是识得十之八九,这会儿将平安两人从头扫到脚,衣着寒碜不说,面容也眼生得很,怎么看都不像是富家子弟,不禁面露不屑,“管你们是个什么玩意儿,现在你们要是能跪下来给老子磕几个响头,好好认个错,老子一高兴,说不定能放你们一马,否则,定打得你们满地找牙!”
听了这话,平安忽地起身,踱步走到他跟前,“跪下磕头是吗?”
以为她要乖乖听话照做,陶谦之脸色刚染上一丝得意,“看你是个女子……”哪知话都未说完,他只觉两个膝盖猛地一痛,紧接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半个身子匍匐在平安面前。
“哎呀呀,陶公子说话便说话,怎还行如此大礼?”平安掩嘴一笑,“这可使不得。”
陶谦之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怒目圆睁,“你这贱人竟敢偷袭我?”
平安满眼无辜,“陶公子这可就冤枉我了,在场所有人可都瞧着呢,我何时偷袭你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尚离了一来尺,众人的确看得清清楚楚,没见平安出过手。
陶谦之恍惚了一阵,又看向坐着未动的晏序川,“定是你们合伙使用了什么下三烂的招数……”
平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不想这纨绔倒也不蠢,不及她开口狡辩,陶谦之已是面目狰狞,“今日老子非得扒了你们的皮!”说着,他就动起手来,一把欲擒住平安脖颈。
平安岂会束手就擒,歪头堪堪躲过,紧接着一拳要打在其鼻梁上,陶谦之顿觉一阵头晕目眩,捂着鼻子连连后退,待恢复清明,一瞧手上,猩红刺目,血流不止的模样,与那老鸨倒是十分相合。
这般血腥场面,平安瞧着倒是十分开心,露出一脸无辜的笑容,“怎还流血了?陶公子这身子骨委实不行,这般不禁打,莫不是纵欲过度,掏空了身子?”
被一个姑娘家当众如此嘲弄,陶谦之几欲七窍生烟,他狼狈至极,冲门外的护院大喊道:“还不快给我将这贱人捉起来!”
门外人应声而动,可哪知刚一靠安,立马遭晏序川三两下踹了出去,剩下的人越发忌惮,一时间犹犹豫豫不敢上前。
僵持了片刻,陶谦之可算也明白两人的底气何来,朝老鸨招了招手,低声让她偷偷去搬救兵。
他却哪知,他的话可是一字不落全落在了平安耳朵里。
老鸨前脚刚走,先前要求端来的酒菜便到了门口,一瞧里面的混乱,踟蹰不前,怯怯欲转身离开,不想平安骤然开口将人叫住:“都端进来,可莫要将好酒好菜浪费了。”
随着送菜的女婢鱼贯而入,一众人眼看着两人又回了桌子前,旁若无人般拿起了筷子。
下筷前,平安像是忽地想起了什么,转头对陶谦之道:“我看这一时半会儿你也奈何不了我们,要不要干脆也坐下来同我们喝上两杯?”
陶谦之黑沉着脸,只觉着这女子当真是匪夷所思,两人这恩怨都还未结,却又邀他喝酒。
他倒要看看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见陶谦之真坐了过来,平安笑意盈盈,倒了杯酒递给他,“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我观陶公子你这身子只怕也坚持不了几日了,千万莫客气,能享受一时则享受一时。”
这话听着分明是咒他离死不远了,陶谦之瞠目,“你胡说什么?”
“你近日可是常常觉得胸闷气短,体虚无力?”见他听言明显一怔,平安叹了叹气,“连自己邪气缠身都未发觉,可不是时日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