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霏细雨伴着几道响雷逐渐停歇,朦朦胧胧的云雾却依旧弥漫,遮天蔽日的密林深处,到处是根茎突兀冒出地面的参天大树,越往上走,越容易迷了方向。
平安倚坐在一块石头上,一转头,迎上郭曼青递来几个艳红的朱果,“我刚才在路上看到的,就顺手摘了几个,勉强能解解渴。”
一行人徒步走了大半日,纵然修行之人比寻常人扛饿,可抗不住在这般闷热的环境中身子严重失水。
早上沉船来得突然,根本没工夫收拾行李,如今几人身上除了一些随身之物,却无半点可供饱腹的吃食。
离得近的几个人闻声皆投来目光,因着先前那毒草之祸,所有人都谨慎了许多,虽然都口干舌燥得不行,但无人敢再乱吃东西,生怕一个不慎,又折了半条命进去。
莫勋瞧着郭曼青手中看上去应当甘甜多汁的朱果,情不自禁咽了口津液,“那果子真能吃?”
无怪他怀疑,毕竟常言道越是鲜艳的东西越是含毒。
这问题一出,郭曼青像是才想起这一茬,她想着让平安先吃倒没别的意思,只纯粹为了照顾小师妹,要是这果子也同那桑朱草一般有剧毒,那她岂不是在莫勋的前车之后还明知故犯?
她颇有些懊恼,正欲收回手,不料平安直接从她手中取了颗果子在袖子上擦了擦,然后喂进了嘴里。
一众人错愕地瞧着她三两口将朱果吞进了腹中,再如没事的人一般挑了挑眉,“口感不错,能吃。”
一言不合以身试毒,天虞几个弟子简直目瞪口呆,郭曼青后怕极了,忙问她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师姐放心,她才不是那等以身试险之人。”晏序川说着,也从郭曼青手中取了颗果子解渴。
郭曼青怔愣,总觉这小师弟于某些方面对师妹有种匪夷所思的坚信不移,许是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平安转头,弯起眉眼,“这般信任我,就不怕我是故意的?”
“所以你想毒死谁?”问着这话,晏序川的目光直移向落在最后一瘸一拐跟上来的贾老板身上。
哪曾想,那半截身子快入土的老骨头还真跟上了他们。
接收到他的眼神,老骨头刚欲坐下来歇口气的动作猛地一顿,危言耸听的话一入耳,几乎大气不敢出。
“真,真有毒啊?”郭曼青傻眼了,“那可如何是好?你们快吐出来!”她要是因此成了第二个莫勋,怕是要抱恨终天了。
看到郭曼青惊慌失色的模样,平安可不敢再玩笑下去,忙道:“师姐放心,这果子叫夕颜果,不仅无毒,吃了还可驻颜益寿。”说罢,让她大可分给其他人尝尝。
听闻这话,众人方安下心来,尤其贾老板,眼睛直勾勾盯着那朱果,恨不能多得几个入口。
容郭曼青分完夕颜果,晏序川立马道:“时辰不早了,歇够了就继续赶路,我们需得在天黑之前找个能容身的地方。”…
山中复杂难测,所布寻好蔽身之所,的确叫人难安。
一行人皆没有意见,纷纷起了身,唯刚刚才坐下喘口气的贾老板极是不好受,奈何他脸色再难看也无人注意,只能拄着根木枝颤颤巍巍跟上。
约莫又往前行了半个时辰,空中缭绕的云雾慢慢消散,不一会儿,几缕暮色落霞从高耸难以见顶的枝叶间穿透下来,照在一块浅浅水洼之上,莹璧生辉。
贾老板被水面反射的光芒吸引,不自觉脱离了队伍,走了过去,一到近前,立时呆愣住,一时连呼吸都凝滞了。
眼前不只是水洼,水里铺满各色或大或小的玉石,在日光下七彩斑斓,迷了人眼。
九潏山遍地财宝果不欺人。
他情不自禁弯下了腰,从水里捞了颗最大的红玉石,正想放在眼前细瞧一瞧,不料刚抬起手,视线越过手中的石头,发现四周遍布这般闪耀的光芒,看都看不过来。
走在前面的平安等人很快也察觉到周遭的不寻常。
灵修之人虽不慕财物,但还是不免被这绚烂的玉石震惊到,天虞几个弟子渐渐驻足,忍不住要捡一两块握在手里。
“我本以为那些说九潏山遍地黄金美玉的话都是谣传,不想还真是名副其实,这般多的宝玉,普通人随便拾一些回去都可保一生无忧了吧。”身后传来的感慨声引得平安三人也停了脚步。
三人回头一望,见后面几人频频弯腰,尤其莫勋那个小师弟云锡,如着了魔一般,一个劲得往自己怀里塞玉石。
郭曼青讶异,印象中并不觉几人是贪财之人,难道是那些石头有什么玄机?
她犹疑着也准备从地上捡一块看看,不过刚起了动作,旁边平安立即出声阻止:“师姐,不可捡。”
“为何?”虽这样问着,但她还是依言收了手。
“瞧那边。”
闻言,郭曼青和晏序川同时随她视线而去,便见在那捡财宝的几人不远处躺着数具白骨,模样千奇百怪,但无一不是身边堆着许多黄金玉石。
捡了却带不走,可见此处定有蹊跷。
“这地方不能久待。”平安又道。
郭曼青连连点头,对着莫勋等人喊道:“莫大哥,你们快别捡了,这地方不安全,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她已提高了音量,不想那群人却恍若未闻,只忙碌着敛财,连头都未抬一下。
郭曼青蹙眉,又连叫了两声,依旧没有丝毫反应。
望了眼近要消失的霞光,晏序川冷声道:“他们要捡便让他们继续捡,我们先走。”
“那怎么行?”郭曼青不赞同道:“我们既是一起来的,明知这里有危险还抛下他们委实不道义,你们等我片刻,我过去叫他们。”
话音未落,见她已提步往回走去,晏序川有些心急,刚要叫住她,平安忽地出声问道:“你是不是感觉到什么了?”
晏序川面露复杂之色,“我不知。”他只觉心中越发不安,一股强大的,窒息草的恐惧将他笼罩,那种感觉,就仿佛一头庞大的深渊巨兽对他张开了血盆大口,等待他坠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