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军各方面都占据了优势,迅疾而有序地将瓦剌军切割成了数块儿,一点一点吞噬掉。
宋潜在一旁看得热血沸腾。眼见萧虞已经缓过了劲儿,他一扬手中横刀,对她道:“你们包扎一下伤口,我去冲一阵。”说完,便扬刀策马,入阵而去。
眼见战局算是定了,萧虞便吩咐众人相互处理伤口。待他们处理完,那边瓦剌军也已经被宋潜全数歼灭了。
待清扫了战场,清点了伤亡之后,萧璇上前问道:“世子,咱们这就回返?”
萧虞唇角露出了一抹冰冷的笑意,抬手否决:“不,先不回去。”
“喂,”宋潜突然道,“你还是先回去吧!”
萧虞道:“这个时候如果我们反杀回去,野力部落一定想不到。如今我们有两千人,可以先带兵过去,杀他个出其不意。与此同时,让阿旋哥回去搬援军……”
“停!”宋潜抬手打断了她,问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萧虞先是一懵,继而便有了不好的预感,“……不会我爹让你来的吧?”
“就是。”宋潜一下子便打消了她所有的妄想。
“这……为什么呀?”萧虞大惑不解。以前可从来没有过这个的先例。
宋潜正色道:“我先前不是说了吗,至尊准了祖母的让爵之请,降下圣旨立我父为新任栗候,同时立我为栗候世子。”
萧虞道:“你是说了,但这和孤又有什么关系?”
宋潜道:“这件事当然和你没关系,和你有关的是另一件事。”
“什么事?”
宋潜解释道:“这次来北疆的天使有两拨儿,一拨儿去往栗阳,另一拨儿是去往燕京的。”
燕京?
萧虞明眸微转,已明白了过来:“这圣旨是给孤的?”
“不错。”宋潜点了点头,“正好我有事到燕京去,燕王殿下便命我来接替你,让你速速回去接旨,莫要让天使久等。”
萧虞默然片刻,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孤知晓了,这边回返燕京,这里的事情,便交给你了。”
眼见战事已经开始了,她做了那么久的准备也要有结果了,帝都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有天使至。萧虞自然不甘心。
可是,她毕竟是燕王世子,任何出格的一举一动都可以被人解读成整个燕地对帝都不满。虽然历代燕王皆忠心耿耿,可燕王的封地实在是太大了,整整三郡之地,又是传承了六七代,经营日久。至尊便是再心大,也不可能没有半点儿芥蒂。
只是,帝都降旨,不是给她爹,却是给她的,这又是什么道理?
她虽百思不得其解,可还是告别了宋潜,带了三百人,与萧璇一同回返了。至于萧林,则是被她留了下来。毕竟,他们搜集的那些情报,还要有人向宋潜转达。
见她一路上都沉着脸,萧璇也知道她心情不好,策马快走几步与她并辔,宽慰道:“世子不必气恼,咱们身处北疆,往后打仗的时候多的是。”
见他误会了,萧虞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孤不是在意这个,只是想不明白,至尊降旨给孤,究竟有什么特别的事?”
按理说,有她爹在,怎么也轮不到她吧?
萧璇想了想,同样想不明白:“这谁知道?咱们这位至尊的心思,向来莫测,不好猜。”
萧虞想了想,也真是。
他们大晋自武帝时立了文帝这个皇女做女太子之后,连续两代帝王都致力于移风易俗,提高女子的地位,直至世间再无男女之别。
这其中的艰辛自不用说,只看两代帝王除了剿灭突厥就只做成了这一件事就可以看出来有多难了。
而这其中,最不好解决的便是婚姻制度和女子必须承担的生育之责。
好在无论过程如何,总算是有了个大多数人都能接受的结果。
首先是婚姻制度。
因着男女地位逐渐平等,一开始的“无子,女可承爵”逐渐就演变成了男女有了相同的继承权。
于是,婚姻制度最后便成了彻底的一夫一妻制。然后长嗣继承家业,次出子女及以后的是嫁是娶,各凭本事。
至于女子必须承担的生育之责,在多年磨合之后,也逐渐形成了一种潜规则。
那就是双方二十岁成婚,从二十岁到二十五岁之间孕育子嗣。若二十五岁之后仍然无子,便可从族中过继。
因为,二十五岁,已经是一个人精力最为旺盛的时期,是时候为各自的事业拼搏了。
虽然一开始,还有人因不能有自己的血脉而颇有微词。但时间久了,世人也都习以为常,并认为这是一件再正确不过的事了。
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新的风俗逐渐形成,又经过了康帝、景帝、元帝、成帝再到当今至尊,已经七代了,已是成规,再也无可更改。
可是,偏偏当今至尊却是标新立异、特立独行,今年都已经而立了,却还没有要立皇后的意思。
大晋帝王一向以身作则,既然将“一夫一妻制”写进了律法之中,也就不会搞什么特权,立什么妃妾。
也就是说,当今天子至今还是个大龄单身青年,剩得不能再剩的那种。
对于此事,莫说他们这些利益息息相关的宗室了,便是朝中公卿也是愁的头发一把一把地掉,发际线都拉高了许多。
可无论他们再怎么劝谏,至尊自己不乐意,谁还能强逼他不成?
景帝朝初期倒是有过权臣乱政,可那件事造成的后果太过触目惊心,以至于哪怕过了这么久了,朝中重臣也没有一个敢明着压至尊的。
于是,这么多年了,至尊萧澄也就这么单着了。
萧虞甩了甩头,将这些无谓的思绪从脑海中清理出去,笑道:“不管了,真有什么事,回去不就知道了?驾!”一扬马鞭,催马而去。
“诶,世子,你等等我呀!”萧璇连忙追了上去。身后众人也在翠微和红鸾的带领下紧随其后。
几人紧赶慢赶,到了兰氏部落稍做修整,命翠微留下统管剩余的一千人马,合着兰氏等几个早已归附的部落的辅兵前去支援宋潜,便又往燕京赶去。
燕京是燕国的治所,也是燕国最为繁华的所在。
但原本的燕国治所却不是燕京,而是处于陇西郡的北平城。
萧虞的曾祖父那辈,也就是燕靖王时期,燕国大肆于草原上圈地,甚至奏请了当时在位的元帝,请求元帝将燕国封地中的朔方与陇西两郡收回。
元帝自然是不肯的。
不说燕王一向忠心耿耿,且当时刚刚经理了景帝朝的权臣之乱,帝都与各藩王正处于蜜月期,元帝又怎会做出削弱藩王权柄的事?
后来,燕王再次上表,向元帝与朝臣解释,大意是:孤没有自削封邑的意思,只是想着在草原上圈了那么多地,不建城池太可惜了!就想着让至尊把朔方与陇西两郡收回,让后允许孤在圈的底盘上重新建两个郡作为新的封邑。
这个嘛……
这种开疆拓土的诱惑,无论是元帝还是朝中公卿都忍不了。
只是,将好好的城池换成荒无人烟的草场。这……这好说不好听呀!
经过多方扯皮之后,元帝终于同意了。为了补偿燕王,明旨承诺燕国五十年之内不必纳献费。
于是,自燕靖王起,燕国治所便由陇西郡的北平城,改到了上谷郡,至尊还亲自赐名,就叫“燕京”,以表达对燕王的厚爱。
也因着自燕靖王到当今燕王,三代人都把大量的经历投入到了基础建设之上,才不愿意与草原有大规模的武力冲突,让双方百姓都过了近百年的安稳日子。
当然了,那些偶尔的小打小闹是免不了的。
只是安稳得久了,有些人的心就在这安稳中养大了,慢慢就忘了他们大晋萧氏都是些什么人了。
燕王知晓,萧虞也知晓,野力部落不过是第一个敢跳出来捋虎须的,这北疆的安稳,终究是不能长久了。
他们一行人赶回燕京城时,正是黄昏时分,守城的将士刚刚换了岗,正是精神抖擞的时候。
远远地看见萧虞的踏火麒麟奔驰而来,城门令便露出了笑意。
待到骏马扬嘶一声人立而起,从疾驰中骤然停驻,城门令终于看清了世子沾染着征尘却难以遮掩的盛颜。
“参见世子。”他连忙行礼。
萧虞看了他一眼,笑道:“原来是榆叔,怎么,莲姑已经下职了?”
原来,这城门令也是燕王一脉的宗室子弟,姓萧名榆,和燕王萧焕是一辈的。
萧榆眼含笑意,却是假做不愉:“怎么,世子是不稀罕看见我这张老脸?”
“怎会,怎会?”萧虞连连摆手,回身看看萧璇他们已经要赶上了,才道,“家里还有事,我就不陪榆叔说话了。”
天使之事,萧榆也是知道的,也不敢耽搁她,道:“世子快进去吧!”
萧虞微微颔首,带着赶上来的人马策马入城。
百骑呼啸而过,带起烟尘滚滚。一个守城的士兵羡慕地说:“我什么时候能随世子出征呢?”
萧榆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脑勺上,笑骂道:“你这丫头,才守了几天城门便耐不住了?”
那士兵嘿嘿一笑,不敢再说话了。
萧榆摇了摇头,也不以为意。年轻人嘛,有热血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