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香殿乃是万安宫的正殿,位于建章宫东侧,本是大晋历代帝王的起居之所。而建章宫西侧的长乐宫,便是历代皇后所居之地了。
至于夹在这两宫之间的建章宫,便是帝王临朝听政之所,臣子听宣朝觐之地。
萧虞知晓,至尊之所以在万安宫中召见,而非是更庄严肃穆的建章宫,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燕王一脉实力鼎盛。至尊是在给燕王颜面,也是在缓解她可能会出现的警惕与紧张。
但目前来看,效果是不怎么理想的。
这也不怪萧虞多想。你说他早不宣召,晚不宣召,偏偏在草茂羊肥的秋季宣召,这时机未免也太巧了!
要知道,这个时候,可是往年里草原部落的事故多发期。而燕王殿下的身体一向不大康健,作为已经开始独当一面的燕王世子,萧虞这个时候最应该做的,便是留在燕京,替父母分担来自草原上的压力。
至尊这道宣她入京的旨意,可以说是大乱了燕地大部分的计划。
这位至尊,他究竟是什么心思?
无论萧虞心头有再多的思绪翻转,如今她还是要打起精神,应对迫在眉睫的面圣。
萧澄没有让她多等,不过片刻后,袁月便自披香殿中快步而出,对萧虞道:“世子,陛下有情。”
“有劳大人。”萧虞深吸了一口气,双眸微垂,跟着袁月踏入殿中。
因着是起居之所,披香殿并没有建章宫的太和殿那般肃穆威仪,显得温馨了许多。
萧虞并不多看,只在殿中站定,俯身下拜:“臣燕王世子萧虞,拜见至尊。”
不多时,上首便有温和疏朗的声音传来:“阿虞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多谢至尊。”萧虞再拜之后,这才起身,目光迅速扫了一圈,将殿中的几个人尽收眼底。
不必多说,坐在最上首的自然就是大晋现任天子萧澄。
与萧氏的大多数人一样,萧澄也有一副好相貌,且眉疏目朗的,一看便有一副好脾性。
萧虞只略略扫了一眼,并不敢多看,心头却是骤然划过一句话:人不可貌相。
大晋帝位传至此,已有七代了,还真没出过一个好脾性的。
萧澄左右分别站了三个人,左边一个,右边两个。萧虞看过去时,这三人正侧身远离,显然是不敢跟着受萧虞的礼。
右边那两个一男一女,看起来皆二十上下。萧虞在心里回想了一下这一代的宗室谱系,便知那男子正是毅王世子萧辟,今年刚好二十岁,是他们这四个受召王世子中最年长的。
而站在萧辟下首的,乃是宁王世子萧琛。萧琛是宁王长女,今年十九岁。
唔,值得一提的是,萧琛还有个不过三岁的妹妹,是他们四个之中唯一不是独子的。
剩下单独站在左边的那个,正是萧虞的多年对头,瑞王世子萧樗。她看过去时,萧樗似早有所料,对她露出了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
萧虞微微眯了眯眼,回以一笑,拱手施礼:“萧虞见过诸位堂兄、堂姐。”
三人也分别还礼:
“阿虞堂妹,我是你堂兄萧辟。”
“阿虞堂妹,我是你堂姐萧琛。”
临到了萧樗,他干脆就抬步走到了萧虞面前,一副就别重逢,甚是想念的模样,嗔怪道:“阿虞,你怎么才来呀?堂兄原本以为入京之后便可与你叙旧,你可让堂兄好等!”
萧虞颊边梨窝微旋,笑得眉眼弯弯,甜甜地喊了一声:“阿樗哥哥。”
萧樗几不可察地浑身一抖,心头警铃大作:这丫头,又有什么鬼点子?
根据他以往的经验,她一旦这么喊他,准没好事!
他略带警惕地看过去,便看见了萧虞眼中明晃晃的嘲讽与讥笑。
他这才反应过来:这丫头第一次面圣,哪里敢出什么幺蛾子?她方才分明就是故意吓他的!
可恨,他竟然真被她给唬住了!
萧樗登时便心头一恼。
萧虞却不再理他,转身面对萧澄,笑道:“至尊,阿虞来之前,父亲特意为至尊备了几样小玩意儿,还望至尊不要嫌弃。”
萧樗被她无视,心下自然不满。但萧虞说起了正事,就等同于御前奏对了,他自然不会不长脑子地打断。
礼物早已交由宫娥带了进来,她说话的时候,几个宫娥分别捧着朱漆托盘,将几样奇珍奉到萧澄面前。
萧澄略略扫了一眼,点头道:“燕王兄有心了。”而后,便挥手示意,“带下去吧,好生安放。”
“是。”为首的宫娥应了一声,领着一队身姿妙曼的佳人鱼贯而出。
萧澄身为一国之君,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之所以肯看这一眼,不过是为了全燕王府的颜面罢了。
对于这点儿,萧虞心知肚明,也毫不在乎。
只因,她献礼的重点也不在这些珠玉之物,而是……
“咩咩”
恰此时,几声羊叫隐隐约约传入殿中。萧虞垂眸,遮住了眼中的笑意,等着众人吃惊。
可是,其结果却是大大地出乎她的预料。
萧澄看了她一眼,登时摇头失笑。而后,他眼含揶揄地扫了萧辟一眼,道:“阿辟来时,给朕带来了一个有房子那么大的鱼骨架,说是海中的特产,因活鱼不好带,他只好把鱼肉都片了下来自己吃了。”
想起当时在场大臣目瞪口呆的模样,萧澄心头更乐:“当时朕就说,我这群侄儿呀,是一个比一个有心,这土特产朕还有得收!这不,今日阿虞就赶了一群羊来了。”
萧虞笑意一僵,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明珠美玉般立于至尊身侧的毅王世子萧辟。
萧辟冲她一笑,嘴上却是不乐意道:“至尊,阿辟不是还带了几坛子腌制好的鱼肉吗,哪里自己全吃了?”
“好好好,你没有。”萧澄也不与他争执,只转回来问萧虞,“阿虞的羊还剩几头啊?”
不待萧虞开口,他又笑道:“刘基来复旨时,对燕王府的秘制羊肉可是念念不忘啊!”
萧虞却想不到这刘侍郎前脚才吃了她的,后脚就把她给卖了。暗骂一声“老狐狸”,便满脸诚挚地说:“至尊,臣来之前,特意为至尊备下了一百头草原黄羊。而今一头不少,全在披香殿外。至尊可是要去看看吗?”
在场其他人听没听出来她不知道,反正她可是听出来了,那几声羊叫绝对不是随便发出的。
似是为了印证她心中所想,再次有羊叫声传来,且一声比一声密集,一声比一声大。
“哦?这朕倒还真要去看看,这草原上的羊,和咱们大晋的有什么不同。”萧澄也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了,有些疑惑地看了萧虞一眼,却只得到了一个乖巧的笑容。他心下摇头失笑,对几人道,“走吧,咱们一起去看看。”
萧虞道:“至尊请。”
于是,萧澄在前,几人在后,一同出了披香殿。
萧樗特意走到萧虞身侧,不怀好意地看了她好几眼。
其实,他也没想到该如何报今晚这一箭之仇。只是自二人相识以来,萧虞还是第一次这样忽视他,这让时刻准备着被针对的萧樗很有落差感,第一反应就是把她的注意力给拉回来。
萧虞有点儿无语:当年她就觉着这位阿樗堂兄天真烂漫,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这么童心未泯呐?
他也不想想,这会儿正伴驾呢,她怎么可能舍了至尊,时时刻刻注意他?
于是,萧虞警告地瞪了她一眼,以目示意至尊在前,你最好老实点儿!
熟不知,接到她的警告之后,萧樗也十分无语:当年就知道这位阿虞堂妹心眼心眼多,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变本加厉了!
她也不想想,这会儿正伴驾呢,他再怎么不知轻重,又怎会随意胡闹?
还不是看她刚来,对至尊的态度还没摸透,变着法地提醒她:至尊一如传言那般对宗室极纵容,是真纵容!
看她这态度,可真是白瞎了孤的一片好心!
不说这俩老对头如何相互吐槽,并且习惯性地贬低对方。却说披香殿外已然是乱成了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