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萧澄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三品以上的公卿大佬们都心事重重,四品往下的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冒头,当天的早朝很快就结束了。
萧虞匆匆辞别了姨母,约好午后登门拜访,便勉强维持住了表面的平静,步履快而稳地往外走去。
这时候,对她来说,什么事都得靠后,返回京中王府,尽快去信给燕王殿下才是正经。
这件事情,对他们燕王府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事!
可偏在此时,身后却有人叫住了她:“燕王世子请留步。”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萧虞压下心头的不耐,回转过身,便看见了身着一品官服的某“闲职”人士。
“原来是徐大人。”萧虞略略拱手,唇角轻勾,颊边酒窝却分毫不显,“大人这闲职做得可真够大的!”
徐澈从容上前,拱手施礼:“下官见过世子。”
萧虞以眼角余光扫了扫左右慢下了脚步关注这边的朝臣们,一时之间倒是不好匆忙而去了。
既然如此,萧虞干脆就摆平了心态,上前亲手扶起了他:“大人不必多礼。说起来,大人还是孤入京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呢。今日太和殿重逢,孤不胜欣喜!”
“世子不厌烦下官就好。”徐澈笑的有些怪异,意味深长地说,“说不得,往后下官与世子相处的时候还多呢!”
萧虞展颜一笑:“似大人这般明珠美玉般的妙人,孤又岂会厌烦?只是不知,大人究竟在何处任职呀?”
徐澈道:“下官不是说过了吗?闲职而已。”
萧虞看了眼他的官服:“一品的闲职?”
赋闲在家的超品公侯一抓一把,可正一品的官员,有闲职吗?
徐澈正了神色:“下官又怎会谎言相欺?如今东宫无主,下官这太子太傅,可不就是最大的闲职吗?”
萧虞心下狐疑:这朝中何时有了太子太傅了?
可她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这样的闲职,怕是旁人求也求不来呢!”
徐澈腼腆一笑:“不过是多读了几本书,恰蒙至尊青眼而已。”
“那也是大人的本事。”萧虞可气了一句,眼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便道,“孤还要去拜访姨母与舅父,这便失陪了。”
徐澈也不纠缠:“世子请。”
待她离去,徐澈又站了许久,这才转道去披香殿求见至尊。
到了披香殿外,袁月早已等候多时,见了他连忙迎了上来,低声道:“徐大人,至尊已经吩咐过了,大人直接进去便是。”
徐澈道了声:“有劳。”便径自进了披香殿。
萧澄难得的不在和奏折做斗争,反而捧着一杯茶,颇为悠闲地在打棋谱。
听见脚步声,他偏头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笑意,问道:“如何?”
“参见至尊。”徐澈行了礼便径自起身坐到了萧澄对面,道,“确有帝王之姿。只是,至尊莫要弄巧成拙了才好。”
“哼!”萧澄将天青色的茶盏放回桌上,不以为意地说,“朝中的那些老狐狸,在朕手下自在惯了,早该有个严君政治一番了。”
“严君?”徐澈回想了一下与燕王世子的两次短暂接触,点头赞同,“若是燕王世子的话,的确会是个严明的君主。”
萧澄笑道:“那得先看看她有没有压得住其他人的本事了。”
“这……”徐澈也不敢肯定了,“几位王世子皆为人中龙凤、当世之杰,孰强孰弱,还真是不好论断。”
萧澄微微一笑,白子落下,黑子瞬时死伤过半:“胜者君临天下,败者俯首称臣。这本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那陛下先前……”
“朕不过是最看好她而已,”萧澄轻笑,抬眸道,“毕竟,若她能胜,于谁都好。”
徐澈沉思片刻,点了点头:“至尊说的是。但燕王世子,怕是不这么想。便是燕王殿下……”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抿着唇摇了摇头。
“这本就是应有之意。”萧澄的神色一下子就淡了,投了手中棋子,蹙眉道,“文帝一脉,燕王一脉……唉,皆是太/祖血脉,究竟何时有了分野的呢?咳、咳……”
他咳了两声,连忙饮了口热姜茶,压下了喉间的痒意。
“至尊。”徐澈担忧地看着他。
萧澄摆了摆手,不甚在意地说:“无妨,都是老毛病,朕都已经习惯啦!”
徐澈虽仍是忧虑,却还是打着精神安慰道:“至尊的苦心,他们终究会明白的。”
萧澄摇了摇头:“明不明白,又有什么要紧?朕所求不多,只要后世史书之上,莫要记载晋之衰亡,始于天启,朕九泉之下,便不惧于见列祖列宗了!”
“怎会?”徐澈道,“至尊自御极以来,兢兢业业,丝毫不肯懈怠。如今天下升平,皆至尊之功!”
徐澈说得真心实意,天启帝萧澄,的确是一个勤政的君主。
只是……
“兢兢业业?呵!”萧澄自嘲一笑,“到了我这一代,兢兢业业又有什么用?朕的性子始终太过平和,如今的大晋,需要的是一位强势的君主,甚至需要一个暴君来打破这死水般的局势!朕做不到……朕做不到啊!”
这也是他为何一定要在边境藩王世子中选择继任者的原因。帝都乃至中原的金风软雨,早将那些近支宗室的骨头都泡酥了。他们不敢,甚至是不愿做出改变。
但祖辈的荣耀,总有耗尽的时候。
萧澄想起偶然在私库中翻出来的武帝手札,心中的念头更坚定了。
谁也阻止不了他!
“世子,到了。”
车驾停驻,红鸾掀开了车帘,躬身道。
萧虞蹙着眉点了点头,搭着她的手便跳下了世子辂,迎面走向了恭候多时的长史于鹤。
“世子。”于鹤躬身施礼。
“于长史不必多礼,快带孤去书房。”萧虞一边说,一边往里走。
“世子随属下来。”看出她神色不对,于鹤也不废话,连忙追了上去带路。
京中王府的规制远远比不上燕京,萧虞不多时便到了书房。
昨日里,于鹤已经带人将整个王府里里外外都收拾过了,书房中也摆上了萧虞惯用的笔墨纸砚。
萧虞随手扯去发上玉簪金环,并除去常服外袍,一股脑丢进红鸾怀里。而后,她三两步走到书桌前,往砚台里滴了几滴水,一边研墨,一边对于鹤道:“今日早朝之上,有人请至尊立后,至尊不肯,并言说要从我们这几个被召入京的王世子中择一立为储君。”
于鹤也是一惊,道:“来之前,大王早已料到了此行不太平,却想不到,会这么不太平!”
很显然,他和萧虞想到一块儿去了,皆以为至尊是要诚心收拾他们燕王府。
萧虞道:“这事太过突然,孤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于鹤道:“还是先要告知大王的好。”
“这是自然。”墨已研好,萧虞看了看笔筒中的几管毛笔,挑了一支软硬适中的兼毫,在笔洗中浸了浸,饱酿浓墨,一挥而就。
然后,她一边挥手扇风,以期字快点儿干,一边道:“只是在收到父亲回信之前,万事还要劳烦长史多费心。”
于鹤道:“此时世子最好还是不要有什么动作,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只将至尊之言当做随口的玩笑便罢了。”
萧虞点了点头:“孤也是这个意思。”
于鹤道:“世子心里有数,那就最好不过。”
得到了长者的肯定,萧虞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算是放松了些,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对了,午后孤要拜访虞候府,劳烦长史先送一张拜贴过去。”
于鹤道:“世子放心,属下这就叫人去送。”
“嗯。”看看字迹已经干了,萧虞折好,放入牛皮信封里,又亲自封了火漆,递给于鹤,“这封信,要尽快送回北疆,交到父亲手里。”
“是。”于鹤双手接过,亲自下去安排了。
萧虞这才放松了身体,软在了椅子里。
萧辟与萧琛回府之后,也是和萧虞差不多,各自给封地送了信之后,不约而同地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算起来,最激动的还属因伤错过了早朝,得到消息最晚的萧樗。
“什么?”萧樗自榻上一跃而起,却不慎又闪了腰,“哎呦,疼死孤了!嘶嘶”
侍从王欢连忙扶住,劝道:“世子,您慢点儿!”
“去。”萧樗拍了他一下,支起了半边身子,问前来禀报此事的长史何志兴,“这消息可真?”
何志兴道:“千真万确。如今,朝臣们都在议论。”
萧樗蹙眉:“至尊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近支宗室又不是没有,吓他们这些旁支有意思吗?
“这……”何志兴也不明白,“至尊的心思,如何能猜的透?”
“不行,”萧樗捂着腰起身,“王欢,快扶孤起来,孤得给母亲写信,问个章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