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徐澈深夜回府要走后门,以免扰了父母休息,萧虞作为燕王府如今唯一的主人,哪怕是这个时候回府,那也是正大光明地从正门进去的。
这一回,留在门房处等她的却不是于长史,而是萧璇。
自入京后,萧璇就负责管束统领三千甲士。在萧虞不在府中时,一些以于长史的身份处理不了或是不合适出面的事情,也是萧璇顶上。
因而,这会儿看见他,萧虞便知今日是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待大门合上,萧虞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阿旋哥,怎么回事?”
萧璇走在落后她半步的地方,低声道:“今日晚间的时候,瑞王世子派人给你送了东西。”
看来,不同寻常的,是这东西了。
萧虞便问:“什么东西?”
萧璇道:“是两盒香料,西域特产的迷迭香和雪霁香。”
“哦?”萧虞眸光一转,又问道,“那送东西的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有的,”萧璇回想了一下,道,“那人说:这香料在兰郡虽也珍贵,但于瑞王府不过唾手可得。想不到,到了京城却真成了稀罕东西了!他们世子爱香如命,却是一日也少不得呢!”
萧虞秀眉微动,许久,笑了起来:“这也真是他的性子。”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书房。那两盒香料就放在萧虞的书桌上。萧虞上前,打开其中一盒,立时便有一股雪霁天晴般清寒淡泊的香气扑面而来。
这是雪霁香。
萧虞看了看,那些香料都是炮制好的,制成了拇指肚大小的丸子。在盒子的一角,还放了一个银制的镂空五蝠留香球。她提溜起来晃了晃,发出了清脆的“铃铃”声。
她转头对红鸾道:“收好了,明日便用这雪霁香。”说着,顺手磕上了盒子。
“是。”红鸾应了,上前抱起两盒香料,退了出去。
萧璇问道:“阿虞,你说他这番意思,究竟有几分是真?”
这瑞王世子来这么一出,分明就是告诉萧虞,他不喜欢京城,想要回到兰郡封地去。同时也有询问萧虞想法的意思。
萧虞抿唇一笑,道:“这都不重要,就算全是假的,于我又有什么关系?”
“也是。”萧璇点了点头,又问,“那要怎么回他?”
萧虞想了想,道:“咱们来京的时候,不是带了几条羊绒里子的斗篷吗?你收拾两条适宜他用的,明日一早派人给他送去。唔……”
她沉吟了一下,笑道:“就回他:此物于京城价高千金,于上谷郡却是随处可见。京师繁华,却是居大不易呀!”
“行,我明日一早便派人去。”萧璇点头应了,却又问道,“不过,你对那天下至尊之位,就当真没有半点儿心思?”
萧虞神色一淡,叹息道:“若说真的没有,那肯定是假的。我亦是武帝血脉,又岂会没有君临天下的心思?只是目前来看,胜算太低,而代价太大!”
萧璇便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一门心思返回燕京就是了。”
萧虞失笑:“怎么,阿璇哥也不喜欢晋城?”
萧璇撇了撇嘴,抱怨道:“这帝都是比咱们燕京繁华,可我在这总觉得拘束得慌。毕竟,燕京才是咱们的家呢!”
“你说的对。”萧虞正了神色,“梓园虽好,终非故乡。燕京才是咱们的家。”
若不然,一同入京的王世子有四个,为何其余三个都只带了一千护卫,只有她一个足足带了三千甲士?
只因那三个血脉虽也远了,却到底是文帝一脉,只她身份特殊。
说不得,这次择储之事,至尊事先看好的就在那三人之列。至于她这个燕王世子,若只是陪着走个过场还算好的,怕就怕至尊还有别的念头。
不行,无论如何,不能坐以待毙!
萧虞眸光一凛,心中的念头越发坚定。
这时,萧璇劝道:“阿虞还是快去休息吧,明日还要去拜访长兴伯呢。”
因着心念坚定了,萧虞觉得轻松了许多,笑着点头:“我知晓了,阿璇哥也回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书房,萧虞回了鹰扬殿,萧璇则去了将士驻扎的南院。
长兴伯陈氏,说来也是军功起家的勋贵。只是头一代长兴伯却不是在开国时获封,而是在景帝朝动乱时,作为坚定的保皇党,于梁贼落败后由景帝所封。
这一家子在勋贵里算是比较另类的,从不拉帮结派,反而是一门心思纯臣,时时刻刻都坚定地站在至尊身后。
作为坚定的保皇党,长兴伯府历代都极得天子信任。
若不然,萧虞的外祖母颜之言作为侯爵的遗孀,再嫁也不会择了这么个门第低的。
要知道,颜之言的长女已经继承了虞候之位,而次女也已经是燕王妃了。她身上的人脉,反而比当年云英未嫁时更多、更硬。
萧虞是用过早膳之后才出发的,到长兴伯府时不早不晚,足够人家收拾妥当了。
而长兴伯府如今当家做主的,仍是颜之言的第二任丈夫,也就是老伯爷陈恒,且她自己身体也还硬朗。
萧虞跟着长兴伯世子陈律与小舅舅陈规入府之后,便一路到了老伯爷夫妇万年所居的荣庆堂,先拜见了坐在上首的外祖母颜之言。
“快,扶起来,扶起来!”颜之言激动极了。
小舅舅陈规连忙上前扶起萧虞。
“多谢小舅舅。”萧虞颔首致意。
这时候,一直避在一旁的长兴伯陈恒才来与萧虞见国礼:“下官见过燕王世子。”
“老伯爷不必多礼。”萧虞抬手虚扶,笑意吟吟,“阿虞今次前来,便是代母亲拜见外祖母,探望小舅舅的,咱们就不要顾及其他的啦!”
“那就多谢世子了。”陈恒起身,笑得慈祥和蔼,“你外祖母成日里和老朽念叨王妃与世子,世子可要好好陪她说说话。”
萧虞道:“那是自然。”
“好,好,”陈恒满脸的欣慰,“老朽还有些别的事,就先告辞了。”
“老伯爷慢走。”
“世子不必送了。”陈恒连忙制止了萧虞,转头叫住长子陈律,“阿律也来。”
“是。”陈律应了一声,对萧虞拱了拱手,跟着父亲出去了。
而后,荣庆堂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三个血脉至亲。
颜之言急切道:“阿虞快上前,叫我好好看看!”
因着萧虞出生的时候,她已经再嫁了,自然也就无缘到燕京去替她庆祝满月与周岁。
而燕王妃身有上谷相之职,便是燕王殿下多次入京,她也未有随同。颜之言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二女儿了。
今日乍然见了次女血脉,她自然激动,想要好好看一看。
萧虞听话地上前,坐到了外祖母身侧,任她戴了老花镜仔细端详。
在颜之言端详萧虞的同时,萧虞也在看她。
对于这个外祖母,萧虞也从母亲那里了解过不少。
颜之言出身聆候府,是个标准的纨绔,人物大才,胸无大志,只胜在玩闹有分寸,从不闯大祸而已。
她与老虞候的婚约是自幼定下的,属于两个家族的联姻。而第二任丈夫陈恒,却是他们自己看对的眼。
若不然,她也不会在四十岁高龄上,冒险又为陈恒诞下一子,也就是陈规。
颜之言盯着她细细看了许久,突然失望道:“不像,不像!”
萧虞便知,她是说自己长得不像母亲。
一旁的陈规道:“世子生的怕是随了燕王殿下。”
颜之言闻言,又看了看,回想了一下燕王殿下的容貌,点了点头:“是随了燕王殿下,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萧虞笑嘻嘻道:“生女肖父嘛,多正常?”这副又乖巧又调皮的模样,一下子就吹走了颜之言所有的愁绪,开怀大笑。
“哎呀呀,外祖母可算是笑了!”萧虞夸张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脸的劫后余生,“若不然,待回了燕京,母亲知晓我惹了外祖母伤神,非的拔了我的皮不可!”
“你呀,你呀,”颜之言的笑意更是止不住了,点了点她的额头,嗔道,“方才看着稳重得很,这会儿怎么又成了皮猴儿了?”
萧虞瞪大了眼,大呼冤枉:“外祖母,这怎么能怪阿虞呢?是老伯爷一本正经的样子,我一个小辈,在长者面前,哪里敢造次啊?”
颜之言虽然一辈子不靠谱,却也知晓,萧虞之所以肯喊陈恒一声长者,自认一句晚辈,皆是因爱重自己这个外祖母的缘故,心头更是慰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