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这样说来,这项本事,阿樗堂兄也有。”萧虞一言,便止住了欲叫人搬酒的萧澄。
“怎么说?”萧澄兴致勃勃地表达了好奇之意,显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而萧辟与萧琛亦听出了里面另有隐情,也都放下了牙箸、金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看着架势,萧樗便反应过来,自己在阿虞面完又习惯性犯蠢,做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了。
他连忙道:“没什么,没什么。至尊,郑公公不是安排了舞乐吗?如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正好有瑕欣赏,看看这晋城的歌舞,与西域有何不同?”
萧澄挑眉:“真的没什么?”
萧虞道:“怎么会……”
“当然没有!”萧樗连忙打断了她,无比诚恳地说,“方才我不过开个玩笑而已。阿琛堂姐的品酒之术足以技惊四座,堪称技近乎道了,又怎么会有人比你更厉害?”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将自己捧得这样高,萧琛也不好在计较,只得遗憾地挑眉作罢了。
萧樗又道:“阿辟堂兄雅量高致,一定会原谅小弟的胡言乱语的!”
“罢了,”萧辟摇头失笑,“孤都雅量高致了,又怎好意思与你计较?”
而后,萧樗又转向上首的萧澄,可怜兮兮地喊了一声:“至尊”
他在家时就是这样对付母亲瑞王殿下的,且屡试不爽。
果然,至尊的眉目柔和了些许,纵容地笑了笑,也是松手的意思。
萧樗长长舒了一口气。
但他这口气才喘平,便听见萧虞幽幽地喊了一声:“阿樗哥哥。”
萧樗头皮一炸,警惕地看着她:“我告诉你,咱们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是丢人,那可一个都跑不了!”
“没关系,我脸皮厚。”萧虞光棍得很。
萧樗一僵:怎么忘了这茬了?
你脸皮厚,孤可是爱面子的很!
他叹了一声,万般不情愿地说:“说吧,你又看上我什么了?”
“又?”萧虞挑眉,似乎很是不满。
“我又说错了,说错了还不行吗?”萧樗都快哭了,“燕王世子哪里会看上我的东西?是我自己偏要给你的行了吧?”
你不过是见不得我高兴,喜欢抢我喜欢的罢了。
亏得燕地之人皆称颂你“气度雍容,令人心折”,他们的眼睛是都被屎糊住了吧?
萧虞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想了想,也没发现最近萧樗有什么特别喜爱的东西,便道:“我现下也没什么想要的,先欠着吧!”
干脆利落地挨一刀和时刻担心刀会落下来哪个更折腾人?今日萧樗算是体会到了。
萧虞勉强压下脸上的笑意,对围观了她欺负堂兄全过程的萧澄道:“阿樗堂兄说的不错,阿虞也想看看,这帝都的歌舞,是否比北地更多几分柔美?”
小辈之间的事情,萧澄是不参与的,他点了点,对郑麟示意了一下,郑麟便宣乐师、歌姬入殿。
为了舞蹈的效果,这些歌姬穿得都很轻薄,飘逸是够飘逸了,好看也是真好看。可由于在殿外冻了许久,一个个都浑身打颤。
倒是一男一女两个乐师皆着深衣,还裹着斗篷,一人抱琴,一人抱琵琶,看上去颇有风骨。
萧澄素来仁厚,看了眼那些歌姬,便与四人商议:“不若先听两首曲子?”
这殿内铺了地龙,让这些歌姬先缓一缓再说吧。
这四人虽生于边地,常年与异族打交道,一个两个小小年纪便磨得心肠冷硬。可这却不代表他们没有恻隐之心。
自小,他们的父亲母亲便教导他们:为君者需无情,只因无情方能持正。可为君者也须有恻隐之心,有了恻隐之心方懂得体恤百姓,方知何为爱民如子。
对他们来说,让这些歌姬缓一缓冻得僵冷的身体,不过是些随手的善意,与大局无关。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不呢?
他们自然不会有意见。
萧琛直接便开口:“不知两位都会奏什么曲子?”
那抱琴的男子答道:“先人古曲皆通一二,尤善鹿鸣。”
那抱琵琶的女子答道:“不比方琴师博闻强记,下官只通阳春白雪与汉宫秋月。另,下官也时常自做些曲目,却是难登大雅之堂,不敢有污尊耳。”
萧琛点了点头,转而对萧澄道:“至尊,这二人哪个奏得更好,您定然知道得一清二楚。这第一曲,自然要让至尊来点。我们几个小辈就偷个懒,只等着欣赏了。”
萧澄无可无不可地说:“今日朕宴客,便奏一曲方卿最拿手的鹿鸣吧。”
“是。”方琴师应诺,将琴放在角落里的矮几上,盘膝坐于草席之上,再次检查了琴弦,略一凝神,天籁之音便自他手中缓缓流出。
宴饮的高/潮便是狂欢,是肆意的放飞自我、解放灵魂。而鹿鸣一曲更是将之展现得淋漓尽致。
虽在场五人皆是将礼节刻进了骨子里的,受这乐曲影响,气氛却也难免更高涨了几分。
萧虞一边与萧樗斗嘴,一边又与萧琛拼酒,连日来的压抑也在这逐渐火热的氛围中散去大半。
而萧樗虽每每被她气得跳脚,却是越挫越勇,屡败屡战,再灰头土脸也要硬顶上去。
他就不信了,这场子还找不回来了?
而萧辟比较沉稳一些,一边自斟自饮,一边笑着看堂弟堂妹斗嘴,顺带的还被两个堂妹拉去做了裁判。
只是,这裁判十分不好做就是了。
“阿辟堂兄,你偏心!”萧虞不满地控诉。
另一边的萧琛也有同样的抱怨:“阿辟堂兄,你不能因着她小就向着她!”
“呃?这……”面对一个比一个可爱的妹妹,作为独子的萧辟束手无策,头一次深切地体会到了有妹妹的甜蜜烦恼。
这不管顺着哪一个,都很有负罪感啊!
萧澄坐在上首,笑看着他们闹腾,心头不禁有些黯然:若非朕身体承受不住,怕是如今,也早已儿女绕膝了吧?
他手边的酒杯里早被郑麟换成了姜草茶,这茶他自小就喝,这么多年了,就是加再多的红糖,也没有什么趣味儿了。
因而,已经换了半天了,他却一直搁置着,一口也没动。
“至尊。”郑麟轻轻唤了一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却原来,是郑麟见茶凉了,便又换了一杯热的,喊萧澄是盼望着他多少喝一口。
这个老仆照顾自己多年,萧澄也不忍拂逆了他的好意,便抿了两口,又是欣慰又是畅然地看着几个晚辈,对郑麟道:“瞧这几个孩子,多有活力呀!”
郑麟道:“至尊的后辈,自然都是好的。”
萧澄精神一振,忽而释然:“是啊,这些都是朕的子侄。”
古琴曲罢,几人又点了两首琵琶曲,这才召那些歌姬上前表演。
期间这菜也不知换过几轮了,众人都用得差不多了,现下桌上的残羹都已撤尽,只留了一炒一煮两碟豆子做解酒之用。萧虞与萧琛脚边都堆满了酒坛子,而两人却还都清醒得很。
舞曲是琴与琵琶的合奏曲,据说就是那位弹琵琶的赵姓琴师自己做的。
曲声方起,几人便知,说什么“难登大雅之堂”,赵琴师真是谦虚得太过了,这曲子比之古曲也别有一番滋味。
当然,更特别的却是歌姬们的舞蹈。
这群歌姬起舞,并不是时下流行的整齐划一,只是韵律相和,却各有各的动作。
但很奇异的,这场舞蹈却没有任何不和谐的感觉,反而显得一任自然,颇合天道。
一舞罢,几人皆是回味良久,才出声喝彩。
“帝都的舞蹈,果然不同凡响!”萧樗赞了一声,起身笑道,“至尊,阿樗却是一时技痒,欲舞剑相和。”
“好,”萧澄笑道,“所谓:父饮宴,子相侍。尔等皆是朕的子侄,礼当如此。”
萧樗撑着桌子跃至殿中,解下腰间佩剑,长剑出鞘,秋水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