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冲道:“世子,这一切都只是属下的推测,究竟如何,还未可知。”
话虽如此,但看他那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便知他对自己他推测信心十足。
却原来,这刑部左侍郎原本不过是众多郎中之一,是尚书荣桂慧眼识珠,于众人中一眼看中他的才能,上书举荐了他,才有了他的左侍郎之位。
这位左侍郎乃是寒门学子,以科举晋身。而右侍郎姬阮则是长安伯之女,正儿八经的勋贵子弟。
这两人天然便不在一个立场,绝无联合的可能。荣尚书遂高枕无忧,不必时刻防备两个侍郎联手将他架空。
这也是他着意提拔左侍郎的原因之一。
可是,荣尚书却再想不到,这位左侍郎虽然的确对姬阮心怀不满,可却更想将他给弄下台,取而代之。
因着尚书是掌印的天官,大部分的经历都要消耗在朝堂之上,每个部门里实际管事的大都是左右侍郎这两个堂官。
左侍郎想整治荣桂,便暗地里借着他的明目做了不少不能做的事。
姬阮看出左侍郎的野心,也曾隐晦地提醒过荣桂,但荣桂却一叶障目,只以为这是左右侍郎之间的争斗,根本不以为意。
然后,姬阮也就不管他了。
反正尚书倒台之后,按例是该右侍郎顶上。若这左侍郎真有本事弄倒了尚书,待她上位之后再反过手来收拾这个寒门庶子也不迟。
因而,她就明面上避其锋芒,麻痹左侍郎,暗地里收集证据,只待一击必杀那一日。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姬阮到底是没等到那一天,却等到了至尊借机清理朝堂。
于是,刑部的三个大佬,都一起倒霉了。
白冲虽因情报有限,推测不出具体的,可大体的情况却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萧虞又道:“你方才说的是一开始,那么如今,可是情况有变了?”
“世子英明。”白冲道,“一开始牵扯的只有勋贵,曹正卿自然是下手狠辣,毫不留情。可是,随着查的越深,有些寒门出身的官员也牵扯了进去,曹正卿便开始迟疑了。”
也不怪曹硕如此。
其实,大晋刚开国的时候,寒门与勋贵是处于同盟的。而他们一同对抗的,就是另一个庞然大物:
世家。
世家之患,由来已久。前朝之所以灭亡,世家争权绝对要负大部分的责任。
而萧氏皇族在前朝之时,便是有名的大世家之一。
当年,作为家主的武帝本是无意于天下的。
因为他很清楚,在那种情况下,得天下最大的捷径就是联合众多世家改朝换代。
可是,如此一来,就必然更拜托不了世家的操控,稍有不慎便会论为世家的傀儡。
但国如累卵,民如倒悬,武帝最终还是没有过得了心里的那一关,不能安然享受富贵,不能对百姓饥寒、天下困苦视而不见。
可他也的确是不愿意成为世家的傀儡。
思来想去,他果断放弃了捷径,先是暗中挑动起了好几家的乱军。在火候差不多的时候招兵买马,武帝揭竿而起,不拘出身广纳贤才,以强势的武力扫平了天下。
对于这样的结果,世家自然是不满意的,但当时掌兵的勋贵皆是寒门出身,天下动乱的时候他们的损失也不小,暂时无力反抗武帝。
为家族计,世家只得暂且蛰伏,对武帝俯首称臣。
然后,便是勋贵与寒门联合,和世家长久的争斗。
也幸而大晋连出数代性格强势的明君,使得这争斗不曾危急社稷,并彻底打垮了妄图辖制帝王的世家。
而景帝朝崛起的权臣梁太尉是一个勋贵子弟,就证明了世家的彻底败落。
世家败落最后,原本好的同穿一条裤子的勋贵与寒门骤然反目,开始了新一轮的争斗。
可这个时候,至尊却不会再姑息放任了。景帝朝时几位王世子的几顿大棒子下来,一下子就将胜了世家之后险些昏了头的勋贵与寒门打醒了。
以往你们能争斗,那是至尊想让你们斗。如今,至尊不想让你们斗了,你们就给我老实点!
自那时到如今,再没有大规模的党争出现。但这种隐隐的针对,却是一直都在的。
若犯事的都是勋贵子弟,那曹硕自然是秉公执法,毫不徇私。但若是牵扯到了寒门子弟么……
能犯这种事的,官肯定小不了。曹硕若是秉公办了,就等于是亲手削弱了寒门的力量,她自然就要三思、四思了。
“那,齐国公和荣尚书是什么反应?”萧虞又问。
白冲道:“荣尚书为了将功折罪,此次从头到尾都是秉公办理,无论寒门还是勋贵说情,到他这里都行不通。反倒是齐国公,非但没有反戈一击,反而难得地保持了宽和。”
萧虞听了,轻笑一声:“老狐狸!”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萧璇也笑了。
白冲道:“世子聪慧,果然猜到了。”
这曹硕迟疑犹豫,不肯决断,等的就是齐国公反击。
若齐国公当真反击了,先前那些受了牵连的勋贵不可能坐视不理,定然会助齐国公一臂之力,大力剪出寒门的势力。
如此一来,曹硕便可趁机示弱,让至尊好好看一看这些勋贵子弟是如何的嚣张跋扈,勋贵的势力又是如何的如日中天。
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到时候,至尊定然会出手打压勋贵,以免将来他们仗势暗压新君。
但齐国公忍住了。
他非但没有反击,反而以自己的威望摁住了其他蠢蠢欲动的勋贵,仿佛是已经惧怕了曹硕的手段,在避其锋芒一般。
这样一来,曹硕就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继续秉公执法,甚至还要更严。
要不然,至尊不满的,就是她了。到时候,她这大理寺卿的位置还能不能坐得稳,就得另说了。
但秉公执法之后,她在寒门之中难免惹来微词,其威望也会下降。
事到如今,曹硕无论怎么走,结果都不会尽如她意了。
“如此说来,三方到最后都讨不了好了?”
白冲道:“那也不一定。到最后得利最大的,很可能是荣尚书。”
萧璇问道:“荣桂?”
萧虞略一思索,点了点头:“不错。至尊虽令彻查刑部,却并没有免了荣桂的尚书之置,说明私心里还是信任他的。如果他能借此机会将刑部肃清,日后定然还会得到重用。”
“罢了,罢了。”她笑叹了一声,“如今离结果还相差甚远,我们在这里瞎猜也无济于事。白冲,你继续关注此事。记住,别再做得不留痕迹了,得让那三位都知晓,此事还有孤在暗中负责。”
“是。”白冲一句都没有多问,只是应诺。
“对了,”萧虞突然想起了什么,笑容有些发冷,“必要的时候可以干预一下,此事牵连的越广越好。”
“是。”白冲再次应诺。
“行了,你去吧。”萧虞道,“等这件事结束了,便到孤的书房来整理文。”
白冲登时激动不已:“多谢世子,多谢世子。属下定然不会辜负世子的期望的!”
待白冲离去,萧虞起身道:“阿璇哥,家里你先看着,我进宫一趟。”
“诶,你这时候进宫做什么?”
萧虞边走边道:“给至尊请安。”
其实,就是刷存在感,顺便将此事最新的进展报给至尊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