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澄到底是困乏,萧虞的一卷南华经才念了两页,他便撑不住了。萧虞也不敢狠闹他,便扶着他躺下,顺手掖好了鹅黄的锦被。
这时,袁月上前,低声道:“夜深了,世子也去歇息吧,这里有下官照看。”
萧虞低声道:“不必,去把孤斗篷拿来,孤今晚便在此将就一夜吧。”
见她坚持,袁月也不敢狠劝,只得亲自取了挂在屏风上的斗篷给她披上。
萧虞道:“袁大人且去歇息吧,留两个宫娥候着便是。”
袁月迟疑了片刻,终是应了:“是。”又轻声指派了两个宫娥,便袖手出去了。
萧虞眸光湛湛,一直目送她的身影在珠帘的晃动中模糊到看不见,这才若有所思地收回了目光。
这一夜里,萧澄歪在榻旁,半寐半醒的过去了。
萧辟三人接到喻旨时,其实是很懵的。
虽然比起燕王府来,宁王、毅王与瑞王三个王府在京中更有势力些,但这点儿势力比起至尊来,却又微不足道了。
因而,他们和萧虞一样,宫中无朝会,没有至尊必须出席的场合,根本就得不到关于至尊的任何消息。
猛得一听说至尊卧病,召他们前去侍疾,他们的第一反应,正如萧虞所预料的一般:
难不成,这是至尊要借机考察我等?
三人都不敢怠慢,换了衣服便顶风冒雪地进宫去了。
景阳宫地气虽暖,但萧澄却并不是很喜欢。如今病情稳定了,加之又要迷惑、安抚朝臣,一大早便挪回了万安宫。
因此,三人陛见,也是在万安宫的披香殿。
当时萧虞当然是在的,她年轻,底子又好,虽一夜都绷着心神不敢酣眠,精神却依旧健旺,换了一身火红色绣青龙的棉袍,就坐在萧澄下首。
诸人相互见过了礼,萧澄赐座,萧虞便让了首位给堂兄萧辟,自在萧樗对面坐下了。
萧辟正襟危坐,先是略有些越矩地抬头打量了一番萧澄的气色,见脸色虽还有些苍白,双目却神光湛湛,不由松了口气,笑道:“一大早便看见宣旨的女官,阿辟可是吓了一大跳。如今见至尊还好,我也就放心了!”
下首的萧樗接口道:“只虽看着安稳了,却还是要小心将养才是。若不然……”
他忽而扬眉一笑,把刚才的正经全洗了去:“我就去撺掇御医,给至尊的药里多加些黄连!”
这一下子,就把大家都给逗笑了。
萧澄撑着笑道:“那朕日后可真要小心注意了,苦药可是不好喝。”
萧琛亦笑道:“若真如此,合该给阿樗记上一大功!”
“得了吧!”萧虞睨了他一眼,笑谑道,“依我看,干脆至尊直接赏他几斤黄连,让他日日炖来喝了便是。”
萧樗瞪大了眼,色厉内荏地指着她道:“喂、喂,我告诉你啊,你别仗着比我小就老欺负我,当心我哪天不乐意让着你了!”
萧虞有恃无恐:“你敢!”
“你……你……你……”萧樗再次被她气得跳脚,拂袖道,“你就仗着我宠你!”
萧虞偏头,满脸得意:“谁让你是我哥哥呢?”
众人再次失笑。
上首的萧澄连忙说和:“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消停点儿。”
“是。”两人齐声拱手。
眼见笑过、闹过之后,萧澄气色更佳,座下四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而萧虞与萧樗二人更是背着众人眼神交锋了好几次。
萧虞:你让着我?大言不惭!
萧樗:不然呢,你以为我怕你?
萧虞:我有个秘密……
萧樗:……好吧,我真怕你。
萧虞:这还差不多。
萧樗:……
这种妹妹,谁爱要谁拿去吧!
两人堪堪分出了胜负,萧澄便轻描淡写地丢下了一个炸雷:“你们虽离开了封地到了京城,课业却也不可荒废。等过了年,便都到无涯阁去,随徐太傅进学。”
四人相视一眼,由萧辟开口询问:“不知徐太傅要教些什么?臣等也好早做准备。”
萧澄道:“不需尔等准备什么,到时候按时上课便是。”
“是。”四人只好点头应了,却唯有萧樗一人面露苦色。
萧澄看见了,便问:“怎么了,阿樗?”
萧樗忙笑着摇手:“没什么,没什么!”
其实,他只是不怎么想重温和萧虞一块儿读书的日子而已。
但这种话,他是绝对不会当着那魔星的面说出来的。
萧澄便叮嘱四人:“徐太傅本是信王的血脉后裔,虽不姓萧,尔等也不可轻慢了他。”
“是。”四人再次应诺。
若非有这层缘故,徐澈年纪轻轻就得了这么一品的官职,朝中御史怕是要天天参奏了,哪里会让他安稳?
“唔。”萧澄点了点头,露出了笑意,“他也是在碧水书院结的业,后又一直在青藤学院担任老师,研究学问,教你们,绝对绰绰有余!”
“是。”四人又一次齐声应了。
他们心里都不怎么乐意,萧澄又岂会看不出来?但他既然特意封了徐澈做太傅,自然有他的用意,又岂会真的只让他担一个虚职?
因而,对四人的想法,他只做未觉,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不是说要给朕侍疾吗?今日里,便从阿辟开始吧。你们几个都回去吧,且记不可荒废了学业。”
于是,萧虞三人便告退而出。
因着心中有事,一路上三人都相顾无言。直到了宫门口,各自的随从护卫都迎了上来,萧虞才开口:“阿樗堂兄,我有件事要请教一番。不若堂兄……到我那里坐坐?”
最后一句,她说得颇为不怀好意。
萧樗心头一跳,警惕地看着她:“你又想干嘛?”又回头拉拢萧琛,“阿琛堂姐,咱们一起去吧!”
“还是不了,”萧琛可不想做那被殃及的池鱼,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我家里还有点儿事,要回去处理一下。”
她说完,对萧虞颔首致意:“阿樗,阿虞,我就先回去了。”
“喂,堂姐,堂姐。”
在萧樗的呼喊中,萧琛走得更快了,几乎是片刻便走到了侍从牵来的马旁,翻身上马,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绝尘而去。
目送她离去,萧樗得意冲萧虞一笑:“她走了!”
他满心期待地等着萧虞夸夸他,最好再表达一下敬佩之情。
可是,萧虞却只是“唔”了一声,道:“那咱们也走吧。”
然后,就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回头以眼神催促他。
萧樗:“……”
真的是一点也不可爱!
“世子?”何志兴早已牵了马来,见自己世子只顾满脸郁气地控诉燕王世子,不得不出言提醒。
萧樗瞪了他一眼,一把夺过缰绳:“边儿去!”
何志兴无辜地摸了摸鼻子,退到后面去牵自己的马了。
这时天色尚早,雪虽然停了,街上却没有多少行人。二人索性趁兴顶着寒风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燕王府。
“世子回来了!”门房早得了消息,连忙出来迎接。
“嗯。”萧虞应了一声,将缰绳递给红鸾,吩咐道,“好好招呼瑞王世子的随从。”
“是。”红鸾应诺。
而后,萧虞便与萧樗相携而入,萧樗身后只跟着何志兴。
才走了不久,阿青就迎了出来,喊了声:“世子。”转眸看见萧樗,因认得他衣服的品级,连忙行礼,“小人拜见瑞王世子。”
她不像红鸾身上有军职,对着王世子自然也没资格自称“下官”。
萧樗扬眉一笑:“你以前见过孤?”
阿青老实地答道:“不曾。”
萧樗便问:“那你怎么知道我是瑞王世子,而不是毅王世子?”
“世子说笑了,”阿青道,“世子与我家世子年岁相当,小人虽眼拙,却也不会看错。且未投拜贴便可登门的,也只有与我家世子最为亲密的瑞王世子了。”
萧樗哈哈大笑,转头对萧虞道:“你这个随从倒是机灵!”
萧虞涨了面子,自然也高兴,对阿青道:“听见没,夸你呢!还不快谢谢堂兄?”
阿青从善如流:“多谢瑞王世子夸奖。”
“诶”萧樗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道,“嘴上谢有什么诚意?赶紧的,孤从宫里出来还没用膳呢。你们家里有什么好吃好喝的,都给孤呈上来!不必给你家世子俭省。”
阿青笑道:“早已备下了,只等佳客登门。两位世子,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