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年节已至各处衙门里都开始轮休,平日里忙得只恨分身乏术的各阶官员也都难得的空闲了下来。
所谓动极思静静极思动又有年节这么好的借口大家都往来于各处奔忙饮宴。或是借机讨好一下上峰或是着意拉拢一下下级。
当然,也有实在是想独善其身,不想卷入各处纷争的主动揽了每日里衙门里值勤的差事。同僚们往往念在其知趣的份上,就不过分为难了。
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每次宴饮给各王府的帖子都恭恭敬敬地送到了。
眼看至尊的身体状况逐渐稳定帝都之中人心亦稳定了。萧虞几人也不必每日躲在府中避嫌了。
就在腊月二十五这天萧辟与萧琛各自便挑拣着赴了两场酒宴,算是正式踏入了帝都的交际圈子。
毅王世子与宁王世子的动作,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未曾回帖赴约的瑞王世子与燕王世子身上。
龙有龙道蛇有蛇道。大家各有各的渠道,稍一打听再凑到一起八卦一番就差不多还原了事实。
当然这其中自然少不了有心人的推波助澜。
比如:舆论上明显的收益者,燕王世子虞。
“诶诸位可是听说了?”
“是那件事?”
“就是那件事。不然还有哪件?”
“啧!说起来这瑞王世子病得可真不巧。大过年的,人家吃香的喝辣的,他得躺在床上灌苦药汁子!”
“谁说不是呢?诶,不知你们听说了没,有好几位国公与君侯都对毅王世子颇为推崇,觉得他成熟稳重,有大家之风。”
“是啊。还有宁王世子也得了个淡泊致远的评价,颇得几位清流的青眼。”
“那……燕王世子呢?”
“呃……张兄,你不知道?”
“怎么,此事还有内情?”
“说起来,这位燕王世子倒是情深意重,因瑞王世子卧病,每日都去相陪,为此推了许多公侯的帖子。”
那张兄一怔,脱口道:“那岂不是失了先机?”
“张兄慎言!”身旁之人连忙伸手掩住他的嘴,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天家之事,岂是你我可以随便议论的?更何况……”
他没有说下去,但只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便令张兄汗毛一竖,后怕不已。
更何况,还是最为敏感的天家择储一事?
“哈哈,今天这酒不错啊。来,来,来,难得出来一聚,大家且满饮此杯!”
旁边立时有人打了个哈哈,将此事揭了过去。大家伙儿的话题重又转到了诗词琴曲、各家子弟身上,仿佛方才谈论天家王世子的不是他们一样。
而这场聚会散去之后,席上的人东西散去,再汇入各自的交际圈,这条隐秘又劲爆的八卦就会再次成为他们用以炫耀的谈资……
同样的情景在京城各处都有上演。因着腊月二十三那晚萧樗翻脸在先,不知不觉间,燕王世子在除夕宴前虽未曾赴任何一场宴会,却已经有了心胸宽广,不计前嫌的名声。
对此,萧虞自然是满意的,病刚好的萧樗却再次被气得跳脚。
“哥哥还是省省力气吧,走来走去的,弄得我眼晕。”萧虞姿态闲散地坐在萧樗的书房里,喝着瑞王殿下命人特意送来的西域团茶,这一句劝得很是没有诚意,明显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萧樗猛然转身,对她怒目而视:“便宜都叫你给占尽了,你还杵在这里干嘛?你给我走,出去,孤这瑞王府庙小,容不下燕王世子这尊大佛!”
萧虞却是纹丝不动,十分无赖地看了他一眼:“这便宜又没给别人占了,哥哥何必这样激动?我得了好处,跟你得了好处,不都一样嘛?”
“你……”萧樗指着她,手臂不住地颤抖,脸色阵青阵白的。
见他如此,萧虞的心有些提了起来,生怕逗过头了,再把他气出个好歹来。
说真的,要不是二十五那日她没接到回帖也直接杀到了瑞王府,险些都忘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身体倍儿棒,甚少染疾的。
而他们家的男嗣,则更是……
就在萧虞考虑要不要示弱的时候,萧樗却突然冷静了下来。
他走到桌案的另一侧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汤喝了两口,极冷静地说:“你还是走吧,你我的联盟已经破裂了,日后如何,各凭本事便是。”
他是丝毫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一次让萧虞服软的机会。
“哥哥!”萧虞变了脸色。
这几日,萧虞日日都来陪他说话,除了制造舆论之外,也是真的担心他的身体,还有借机与他和好的意思。而萧樗虽对着她各种不顺眼,却也并没有出言赶她离开。
她以为,两人已然心照不宣了。
可是如今看来,却是她错了。
这是二人相处多年以来,萧虞第一次猜错萧樗的心思,委屈之余,更是诧异。
萧樗放下茶盏冷笑道:“怎么,我回回都顺着你,这回逆了你的心思,你很意外?”
萧虞也收敛了神色,直直回视萧樗,忽而秀眉微挑,带着说不出的矜傲:“堂兄智计无双,阿虞素来佩服,也自知比不上的。只是不知,堂兄此次又因何做此等不智之举?”
萧樗神色一冷:“你不必再多费唇舌,因为我根本不会听。”
萧虞却自顾自道:“堂兄若有问鼎之意,与我联盟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更何况,堂兄在此时与我翻脸,怕是会恶了至尊,失了上心。”
萧樗轻笑起来:“这就不劳你操心了。燕王世子,请回吧。”
这已经是他今日连续数次下逐客令了,萧虞纵脾气再好也忍不下去。更何况,她的脾气可从来就没好过!
“既如此,孤便告辞了。”她霍然起身,拂袖便走。
萧樗就坐在原处,丝毫没有起身相送的意思,默默注视着萧虞的背影,目光幽冷,却又蓦然柔软,继而变得复杂。
问鼎之意?
他的确是有。
谁又没有自己的政治倾向,不想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呢?
可是,因着母亲自小便注意疏解他的野心,他内心深处,对于做天下至尊的欲/望并不是很强烈。
可若不争便俯首称臣,他又实在是不甘心!
“世子?”何岩不知何时进来了,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萧樗回神,问道:“她走了?”
“是。”何岩自然知道他说得是谁。
“……那就好。”他看了一眼桌上的茶汤,淡淡道,“撤了吧。”
“是。”何岩连忙命侍女撤去残茶,换上了姜煮的羊乳。
比起茶汤,萧樗更喜欢饮羊乳。
萧樗问道:“后日里便是除夕了,入宫事宜可是准备好了?”
何岩道:“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属下与连生也再三检查过了。世子可是要过目?”
“不必了,”萧樗终于露出些笑模样,“你们办事,孤自来是放心的。”
见自家世子不再沉着脸,何岩暗暗松了口气,笑着提议道:“今日阳光颇为明媚,花园里的那树墨梅竟开了大半。不若世子到花园里转转?”
萧樗点了点头:“也好。”
萧虞怒气冲冲地出了瑞王府,冷着脸对迎上来的阿青道:“走,回去!”
阿青虽不解,却也不多问,应了声:“是。”便将缰绳递给了她。
萧虞翻身上马,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返回燕王府。
这番盛势,着实不小。路上遇到好几个家住附近的勋贵前来问候,她都勉强压着怒气应了,只不多言罢了。
这些勋贵也都懂得看人脸色,见她神色不佳,也不敢纠缠,问候过后便识趣地告辞了。
但回去之后嘛,是谁都挡不住他们熊熊的八卦之火!
“这是又在瑞王世子那里受了挫?”
“我看八成是。”
“这都第几日了?”
“第四日了吧?”这个声音有些不确定。
周围响起一片吸气声:“这燕王世子可真是好脾性,这般被人下面子,竟能忍上四日!”
“……”
这一回,萧虞可是真没有政治作秀的意思。但舆论这种东西,一旦有人引导了开头,稍有风吹草动,世人便会自行脑补,编造出自己想要的故事。
萧虞刚一回府,还未进门便遇见了白冲。见他神色严肃,不由问道:“怎么了?”
白冲道:“回禀世子,今日里,有两个人前来拜访。”
“哦?”萧虞回想了一下,“孤昨日不曾收到拜贴呀!”
“她们根本就没递拜贴。”白冲道:“如今人还在门房处等着呢,世子可要见见?”
这下,萧虞是真的好奇了:“究竟是谁,还非得等到孤回来?”
如此失礼,竟然没被门房给打发走,真是奇哉、怪哉!
白冲道:“是曹硕的两个女儿,张婉和张嫣。”
萧虞蹙眉:“她们有何事?”
难不成,是带了什么证据来,为母亲翻案的?
朝堂之上谁人不知,曹硕之所以落马,不是因为她犯了什么律法,而是犯了至尊的忌讳。
这样的案子,随便哪个宗室都不会翻的。非但如此,一旦发现了这苗头,还会用力拍死。
这张婉与张嫣虽还不曾入仕,但母亲曾是朝廷高官,不会连半点儿政治敏感度都没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