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气晴好冬日的暖阳照在身上,舒适的让人忍不住要轻吟出声。
萧虞索性便摒弃了车驾只命阿青牵了爱驹踏火麒麟来。
自入了年节踏火麒麟已经在马厩里闷了好长时间了自然会有小情绪。萧虞哄了好一阵又许诺开春之后带它去狩猎,这才安抚住了它。
“好了,麒麟儿随孤入宫去了。驾!”策马扬鞭而走。
这时节,大街上到处都是出来游玩的人出了城西区之后踏火麒麟便不得不收敛了蹄音慢慢地往前走。
萧虞一边走一边饶有兴致地左顾右盼,用了近一个时辰才走完了这段不算长的路。
因此,待她走到宫门口递牌子让人通报时,已经是晚膳时分了。
至尊萧澄接到通报之后还有些诧异:“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他可是最明白不过:他这几个侄子与他相处时虽随意了些实际上却是极有分寸的。像这种事先不备突然求见的事,一般都不会干的。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这么一想萧澄有点儿吃不下了忙道:“快请进来。”
“是。”郑麟应了一声,示意小圆子去请燕王世子进来。
不多时,萧虞便跟着小圆子进来了,也不抬头,俯身行礼:“给至尊请安。阿虞冒昧打扰,还望至尊见谅。”
“起来吧,”萧澄也不耽搁,叫了起便问道,“这个时候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嗯。”萧虞闷闷地应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萧澄心下担忧,连忙招手叫她过来:“快来,坐到朕身边来。还没用膳吧?郑麟,把世子爱吃的捡几样呈上来。”
“是。”郑麟领命而去。
萧虞却是一动不动,只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恰好让萧澄看见她通红的一双眼眶自己揉的。
萧澄不明就里,只觉得能让一向倔强的阿虞如此,怕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亲自起身走到萧虞身旁,拉了她回身坐下,微微蹙着眉,担忧地问:“这是怎么了?是谁给了你委屈受,说出来,朕为你做主。”
说到“委屈”,他突然就想到帝都之中关于燕王世子与瑞王世子的传言,以为萧虞是在萧樗那里受了气,心下好笑之余,也不得不哄侄女。
“这阿樗也委实太过分!”萧澄佯怒道,“朕这就宣他入宫,让他给你赔礼。”说着,作势便要喊人。
萧虞连忙拦住了他:“不关阿樗哥哥的事。”
萧澄笑了,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嗔道:“你呀!就知道你与阿樗感情好,舍不得朕责难于他。罢罢罢,既如此,朕也就不做这个恶人了。”
萧虞急了,顿足道:“哎呀,真的不是阿樗哥哥!”
这回萧澄可是真的不解了:“那是什么事?”今日的情报还没有筛选出来,自然也没有送给萧澄过目。因而,对于今日燕王府发生的事,萧澄还当真不知。
而萧虞之所以特意赶在今日便入宫,就是为了打他个措手不及!
萧虞吸了吸鼻子,又是忐忑又心虚地说:“今日里,阿虞头脑一热,应了一件会令至尊为难的事。”
若仔细看,还能从她脸上看出些许羞恼,显然是对于自己“头脑一热”这件事耿耿于怀,更对那个让她“头脑一热”的人耿耿于怀。
萧澄眉毛一挑,对于能让萧虞吃亏的人起了兴致:“什么事?”
萧虞闭目吸了一口气,一口气便说完了:“今日曹硕之女求到我门前,欲行卫宪公旧事。此事至尊已有定论,又岂容她们随意更改?于是,我便命人乱棍打出去。可这二人倒是也倔,硬撑着不走,都奄奄一息了,还求我向至尊陈情。”
说到这里,她抬头看了萧澄一眼,迟疑道:“这二人虽然可恶,但其情可悯,孝心可嘉。我脑子一热……便应了她们。”
萧澄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阿虞,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萧虞的神色被愧疚占满,却是目光坚定地看着萧澄,说出了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若阿虞与她们易地而处,也必会如她二人一般。所以……”
她起身走到堂下,双膝跪倒,郑重一拜:“阿虞请求至尊,对罪臣曹硕网开一面!”
萧澄沉着脸盯着她,沉默许久,才徐徐道:“你可知,朕已经决定了,待年后便让你们行走六部?”
萧虞睫毛一颤,点头道:“我知。”
萧澄道:“若你此时起身,陪朕好好用这一顿膳,高高兴兴地离去,朕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过完年,你也不用和阿樗他们一样,随徐澈读半天书了,只管入六部主事便是。”
这个诱惑,不可谓不大。
须知,六部行走和入主六部完全是两码事。前者只能是进去学习的,最多也就提点儿建议,采纳与否还得看天官与堂官的意思后者则可以行尚书事,因着身份的优势,甚至很多时候可以完全盖过尚书,成为该部真正的掌印之人!
萧虞犹豫了片刻,却是摇了摇头:“人生一世,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所不得不为。阿虞终究不能违背本心!”
萧澄道:“你不后悔?”
萧虞自嘲一笑:“或许过了今日,我便会后悔。但至少此刻,阿虞不想违背自己本心。”
殿内再次静默了起来,萧虞直觉自上首传来的威压越来越重,逐渐连她都有些不堪重负。
可她却倔强地跪得笔直,哪怕汗水流进了眼睛里,也不曾眨一下眼,更不曾抬手擦过一下。
在这样的压力下,时间变得尤其漫长。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宫娥轻手轻脚地进来,给四角的琉璃宫灯续了蜡烛,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郑麟数度欲言又止,却最终没说什么求情的话。
虽然对燕王世子很有好感,可他的主子终究只有一个,那便是这天下的至尊。
萧虞觉得自己脸上的汗都要干了,所有的威压骤然散去,她忍不住身形一晃,右手反应极快地在地上撑了一下,才没有往前扑倒。
“你这孩子,跪着做什么?”萧澄慈爱的声音含笑响起,“快起来吧。”
萧虞猛然抬头,似惊似喜:“至尊?”
萧澄道:“你也是一片孝心,才能对张氏女感同身受。罢了,朕准了就是!”
“多谢至尊。”萧虞粲然一笑,颊边梨窝深深,仿佛盛着最甜美的蜜。
这一回,她也不待萧澄再免她的礼,自己就站了起来,笑嘻嘻地跑到他身旁坐下,有些不乐地对郑麟道:“郑公公,不是说了要加几道孤爱吃的菜吗,怎么还没上来?”
这顺杆爬的功夫,也是一绝了!
郑麟连连弯腰应声:“这就来,这就来。”说着向门口一招手,早已等候多时的太监宫娥便鱼贯而入,又摆了几道热菜上来。
萧澄含笑看着,时不时给她夹一道菜,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至尊也吃啊!”
“好。”
一顿饭吃完,萧虞便急急忙忙地告辞了。
萧澄目送她离去,无奈地摇了摇头:“到底还是年少,人家随随便便施个苦肉计,她便受不住了。”
郑麟小心地措辞:“也是世子纯孝,这才让那张氏二女有机可乘。日后至尊多加教导,世子自然就明白了。”
萧澄心里万分满意,嘴上却又是担忧又是嫌弃的:“这可真不像朕,也不似燕王兄。这般的性子,日后叫朕如何放心?”
郑麟笑道:“不是还有至尊看着的吗,世子聪慧,总会明白至尊的苦心的。”
“但愿吧。”萧澄无可无不可地说了一句,看似无所谓,追随他多年的郑麟却听得出他心中的欣慰。
说到底,萧澄虽还没有老去,生命却也实实在在快要走到了尽头。再则,平常人到了他这样的年纪,早已娶妻生子。
他的心已经软了,再不如少年时一般面上不动声色,心头也毫无波澜了。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有自己的骨血了,却并不代表他不渴望有纯孝子孙承欢膝下。
萧虞今日的请求的确是违逆了他作为帝王的威严,却也触动了他为人父的衷肠。
因而,他愿意包容她,甚至愿意为她的冲动而买单,就像每一个宠溺儿女的父亲一般。
他甚至想着:这样的储君,又哪里是区区一个番国装得下的呢?这天下也合该送到她的手中!
或许,是上天不忍看朕后继无人,所以才借了燕王夫妇送她来到了这个世上。
若是……若是朕与阿霏有了骨血,也定然会如阿虞一般,有勇有谋、能文能武,又纯孝能坚持本心。
天启十年腊月二十八日,夜,前大理寺卿曹硕卒于狱中,享年三十八岁。
当晚一夜大雪,整个京城都被纯白覆盖,仿佛能抹去一切血腥与罪恶。
这件事没有在朝中掀起任何涟漪,就仿佛曹硕此人早已被世人遗忘,而至尊也从来没有判过她当街处斩。
也不知是否是巧合,第二日,曹硕夫婿张贵便被押解进京,关入了刑部大牢。刑部右侍郎姬阮连夜审讯,张贵受不住酷刑,对所有罪状供认不讳,被判了秋后处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