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子正式跟着太傅进学的日子被萧澄定在了二月初二。
二月二,龙抬头取的就是一个好兆头。
而从正月十六到二月初一这半个月他们几个除了到各部熟悉运作便尽可自己安排了。
朝中这个时候却是有一件要紧的大事须尽快决断。
因为,春闱快到了,各地学子已陆续入京而原定的主考官荣桂却因刑部涉案一事被罢免了主考官一职,新一任的主考官却还没有定下来。
为此礼部尚书杨宴与翰林院掌院学士靳迪已屡次上书各自推荐了人选希望至尊尽快决断莫要耽搁了春闱。
萧澄看了两人的折子,多放考量之后,点了礼部左侍郎郎玉为主考工部左侍郎楼渊与左都御史李湛为副考官,主持二月初九开始的春闱也就是会试。
大晋朝的科考制度是由武帝钦定的府试、乡试等都是各地根据当年的情况录取前多少名。
而会试三年考一次,每次录取二百到三百名不等。与府试、乡试不同会试并不排具体的名次而是将录取之人的答卷张贴在正阳们外的二十四空碑上所有人都可以看见。
如有不服的学子,可到礼部申请重考。礼部仪制司郎中将会召来那学子不服的录取者,现场出题,再考二人。
但这种事情,自开国至今也没出过几回。而这几回里,成功翻盘的更是几近于无。
盖因若有录取者被未录取者比过去,当年的主考、副考乃至参与阅卷的,还有负责隽抄的,个个都要吃瓜落。
因而,除非是自认有惊天之才的,一般人根本就不敢挑战既定的事实。
但虽是如此,各级考官却也不敢保证就真的没有二愣子。因此,每次会试虽不说是十分的清明,却也有七八分了。
如此一来,底层的学子不曾断了进身之阶,上层考官也不必战战兢兢,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不过,这次的会试与萧虞四人的关系却不大。当学子们进入考场的时候,他们四个也都心思各异地进入了无逸斋,等着太傅徐澈来给他们将经论史。
徐澈此人,别的不说,在读书上的天赋的确无人能及。他所论述的观点在四人看来可能过于理想化,但四人也总能从中得到启发。
因此,对于每日的无逸斋授课,四人也从一开始的抵触,变成了顺其自然。
而作为授课先生的太傅徐澈,却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其实真说起来,对于一开始几人的抵触,徐澈应付起来还是很从容的。
因为他早已领教过了几位王世子的桀骜不驯,特别是瑞王世子,对他总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敌意。
在第一次授课之前,他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切刁难的准备,也清楚他只能干受着,有怨非但不能诉,还要帮着遮掩。
因为,作为各番国的储君,他们是绝对不能有“不敬师长”的污名的。王世子们可以年少不懂事,他作为师长的,却不能跟着一起不懂事。
但出乎他意料的,王世子表面上对他都很尊敬。便是一直不喜欢他的瑞王世子,也不曾明着给他难堪。
这实在是让他心头一松,对于每日的课业,也更尽心了。
当然,也有令他不高兴的地方。
虽然他在无逸斋平生第一次取得了事业上的成就感,但在感情上却丝毫没有进展。
非但如此,他还觉得倒退了。
作为授课师父,自己的学生尊师重道是很好。可若这学生里有一个是自己的心上人,那感觉就很不好了。
他但凡想要对她表现地亲近一点儿,都会有种自己为老不尊的感觉。
徐澈:“……”
做太傅每日都能见到心上人,不做太傅可以肆意和心上人亲近。我到底该怎么选?在线等,挺急的!
除了徐澈之外,还有一个人,也不满意。
那就是当今至尊,萧澄。
这日中午,在王世子们下课之后,照例有在无逸斋侍奉的小太监到披香殿禀报今日无逸斋中的情况。
“今日徐太傅讲了法家法、术、势中的势,太傅讲得极好,王世子们听得也极认真。正课讲完之后,太傅还与几位王世子相互论证了一番,太傅说自己大受启发,王世子们也说若有所得。”
小太监说完,就垂着手、低着头,鹌鹑似的站在下首,等着至尊的追问。而他也知道,自己是给不了至尊想要的答案的。
果然,就听上首的至尊问:“就这些,没别的了?”
小太监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头:“回至尊的话,没有别的了。”
“那下课之后呢?”萧澄不死心,再次追问。
小太监道:“下课之后,王世子各自用了膳食,更衣之后便去了各部衙门。太傅也回家去了。”
萧澄直想叹气:“太傅便没有邀哪位世子共食?”这个答案,他其实已经知道了。
小太监犹疑了片刻,道:“奴婢看着太傅一开始是想邀请燕王世子的,可是被瑞王世子抢了先,也就不好开口了。”
萧澄怒了:“这个阿樗,这是诚心捣乱吧?”
“呃……”小太监面露难色,不知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
萧澄道:“讲!”
“是。”小太监浑身一颤,竹筒倒豆子似地从实招来,“奴婢曾无意间撞见瑞王世子与徐太傅私话,瑞王世子对太傅说……说……说他就是故意的!还说……还说……”
萧澄催促道:“还说什么?你是要急死朕不成?”
小太监吓得立时就跪下了:“奴婢不敢!”再不敢犹豫,语速极快得说,“说徐太傅为师不恭,为老不尊。”
萧澄一怔,老半天才摆手道:“行了,你下去吧。”
“是。”小太监如蒙大赦,连流进眼睛里的汗水都不敢擦,退到门口,一溜烟儿就跑了。
他刚回到无逸斋,还没来得及把要好的太监给他留的饭给吃了,便被人拽住了衣领,拖到了角落里。
他心里反而一下子就踏实了:该来的总算是来了!
“奴婢给瑞王世子请安。”小太监低声见礼。
“唔。”萧樗矜持地应了一声,“该说的都照实说了?”
“是。”小太监低声应了。
萧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儿银角子抛给他:“辛苦你了,拿去喝茶吧。”
而后,他就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到听课的屋子里取了一本韩非子,这才出宫去了。
小太监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喃喃道:“若是让瑞王世子知道,不该说的我也都说了,他不会打断我的腿吧?”
想到这种可能性,他浑身一抖,打定了主意:一定不能让瑞王世子知道!
再说萧虞进刑部也有七八天了。
出乎刑部众人意料的,这位年少气盛的王世子,在部里天官与堂官都明里暗里向她示好,有结交之意的情况下,她既没有急着揽权,也没有急着表现自己的才能,而是吩咐各清吏司郎中,将历年来积压的案宗都搬了出来,供她翻阅。
于是,众人又都猜测:也是,无论如何,总要做出个干实事的样子的!
可她却再次出乎众人意料,还真不是做样子!
这都一连天了,燕王世子还是在认认真真地翻阅卷宗,不但将已经判完理清的那些翻了一遍,还把积压的疑案、难案也都翻了出来,时不时叫个郎中,询问一些细节和类似的案例。
这副架势,仿佛是这位辈子都要常驻刑部了。
下面的郎中、员外郎、主事包括书吏都有些犯嘀咕:这是要干嘛?
可上层的尚书与左右侍郎却对此毫无异议,非但没有暗中下绊子的意思,反而各种给予方便。
这三位都这么齐心协力,下面的人虽一头雾水,却也实实在在松了一口气。
至少,不用站队了不是?
如今刑部的三位高官,尚书荣桂是没落勋贵,一直以来笼络的都是寒门学子,勉强可以说的代表的寒门右侍郎姬阮是标准的勋贵出身,侯爵之女,一向走得近的也都是勋贵,代表的自然是勋贵而新上任的左侍郎宋霏,这个不用说,自幼便是至尊的伴读,是正儿八经的保皇党。
常言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三人若是在同一件事上有了分歧,下面的三十一清吏司的郎中、员外郎、主事什么的,都少不得跟着表明一下自己的立场。
若是有哪个想不开,准备左右逢源的,保准被被几派联手打压,再也翻不了身。
这站队是容易,可站队之后,各自有了立场。到最后,事情结果出来了,上面的大人物们虽有损伤,却甚少伤筋动骨。他们这些下面的人,却很容易就变成了炮灰!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升职加薪什么的,并不着急,保住如今的饭碗才是首要的。
毕竟,他们无论是何种出身,当年入刑部也都是千辛万苦考进来的。为了考进刑部,当年可真是寒窗苦读,熟悉各种律法案例。若是因着上层争斗丢了饭碗,那可真是哭都没处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