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11月,平大一年一度的运动会正式开启,黎云川又在班长的威逼利诱下报了一千米长跑。
运动会那天,晴空万里,炙热的阳光撒在塑胶跑道上,即使是穿了鞋也能感觉到脚底不断上升的温度。
黎云川站在起跑线上,穿着运动短裤阳光帅气的外形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虽然观众席上挤满了人但他仍像那天迎新晚会一样在茫茫人海中一眼认出那道熟悉的身影。
“黎云川加油!”温轻宜和他隔得很远,像是受到了旁边人的感染她也开始为跑道上的他应援,虽然对方不一定听得见,但态度是一定要摆在那的。
“同学,你也认识黎云川吗?”旁边的女生听见她口中的名字好奇地问。
“对。”
“那你知道他有女朋友了吗?”那女生继续问道。
“他有女朋友。”
“我就说嘛,是不是那个装饰系的系花黄薇,早就听说两人有猫腻。那天迎新晚会的时候,黎云川就是往她那个方向看的,眼里那叫一个深情啊。”
“哦?是吗?”这下轮到温轻宜好奇了。
“这个绯闻传的可凶了,他俩又没出来澄清,我觉得还真可能是黄薇,不然也没看黎云川和别的女生有接触啊!”
“不是黄薇。”
“啊?那会是谁?”
温轻宜没再回答她的话,她感觉自己像喝了一缸醋酸得一句话也不想说。
两人说话的间隙,信号枪就突然响了,只见黎云川飞一般地冲出去,虽然速度很快但在人才济济的平大还是稍逊了一些。
三分半的成绩只得了第三,但黎云川并不在意,缓了口气就往观众席走去。
“我的天,真的好帅啊”
“他过来干嘛,不会他女朋友也在这吧。”
“羡慕了。”
黎云川一步跨过三个台阶,耳边的讨论声越来越大似乎都很好奇他接下来的动作。
“轻宜,抱!”他走到爱人面前张开双臂,眼神委屈得像只小狗狗一样让人怜爱。
她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在星星眼的注视下败下阵来。
两人相拥了片刻便离开了彼此的怀抱,仅是片刻,他们却都在对方的拥抱中感受到了勇气和眷恋。
“亲一个亲一个!”
学校里的人都好奇这位校园男神的神秘女友,这一下见到了真人就全都开始起哄起来。
黎云川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温轻宜,似乎他这一举动给对方造成了困扰,明明他的本意并不想这样。
但少年的恋爱不就是冲动且不顾一切的吗?
他想拒绝的话就在嘴边,还未说出口,嘴上突然多了一刻短暂的温热,让他有些慌了神。
“你……胆子不小嘛……”
“不是你先过来的嘛。”
看着对方的眼,流言也好蜚语也好,他不想在乎,陷入爱情的少年只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有了一个能让他不顾千难万阻也要去奔赴的人,一个能让他世界里的太阳从西边升起东边落下的人。
虽然周围的欢呼声和起哄的声音不绝于耳,但这一刻两人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对方存在。
运动会结束以后,黄昏的夕阳占据了大片的天空。
天空之下,操场里,一对对柔情蜜意的恋人漫步在他们的影子中。
“说说呗”
“说啥啊?”黎云川有点懵。
“黄薇,你的绯闻女友。”
看着他无辜的表情,她就能猜到绯闻的主人公对此事确实是一无所知。
“谁?”黎云川觉得黄薇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模样他确实是记不清了。
温轻宜佯装生气:“装饰系的系花。”
“那个人啊,就开学来的时候她非要我进他们的社团,我拗不过就去了,不过事太多我前几时就退了。”
“咋,记得了,说说你俩缠绵悱恻的故事呗。”看到他仍是记得这个人,虽然知道与他无关但温轻宜还是觉得有些生气。
“好啊。”
“?”
温轻宜被他的回答气得不想说话,别扭的转过头不听他接下来的话。
“十年前,有一个小女孩出现在小男孩的家,妈妈告诉他以后她就是他的姐姐。小男孩虽然不高兴,但还是答应下来。后来,他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小男孩渐渐长大,也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但小女孩不明白,她躲着他,躲避一切可以发现他心意的机会。小男孩很伤心,所以他逃到一切没有她的地方,原以为这样就可以忘记小女孩,但妈妈电话里关于她的故事一直提醒着她的存在──她回学校了,工作了,挨骂了。小男孩像一个陌生人一样听着他爱的人的故事,只是故事里并没有他。小男孩不甘心,也不愿意她的世界里再没有他。然后,小男孩找到了小女孩。”
温轻宜停下脚步,她看向他,操场的灯光照在爱人的故事上,温暖着每一处黑暗的地方。
“这就是我和她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结局呢?”
“没有结局。”
两个人静默地走在操场上,心里各有千百句话想说出口。
温轻宜思衬了片刻终是提起了他们一直避而不谈的话题。
“你有想过爸妈知道了怎么办吗?”
“那就告诉他们,反正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
黎云川的无畏,温轻宜无法做到。在一起两个月,张悦芳每次打电话来她都像做贼一样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愧疚。
“轻宜,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我只在乎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面对。”
她不敢看他,视线紧紧盯着脚下的塑胶跑道。
“云川,他们对我来说就跟亲生父母一样。”
黎云川对她的回答有些失望,虽然意思没有挑明,但足以说明一切。空气再次安静下来,回家的路仿佛像被一分为二,而两人中间则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少年的17岁逝去,迎接他18岁生日的将是大人们纷杂的世界,温轻宜为了打破两人之间的僵局精心地准备了一大桌菜等着他回来。
“我今天晚点回来,你先睡吧。”
黎云川坐在江边的长椅上,几个啤酒瓶散落在他身旁,他看着屏幕祈求温轻宜能回复他或者打个电话叫他回家,可直到手机没电它都没有响过一声。
面对着一桌菜温轻宜没有半点胃口,只是呆滞地坐在桌前等他回来。太阳逐渐落下,屋子里越来越暗,到最后就只剩窗前几方幽幽月光。
一直到12点,门口才出现钥匙开锁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她听得一清二楚。
黎云川打开灯,“你怎么坐在这?”
“等你”温轻宜嗓子有些干哑。
“不是跟你发了消息吗?”
“嗯。”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谁也不让谁,黎云川盯着桌上已经凉透的菜最后还是败下阵来。
“你没吃饭吗?饿不饿?”
温轻宜的情绪绷不住,冲上前抱住了黎云川。
“今天是我的错,对不起,不要哭了好不好。”
看到她的眼泪黎云川心里的气顷刻间消散,果然在她面前自己是一点出息也没有。
“你一点也不懂,你是爸妈的亲生儿子所以你怎么无理取闹他们都不会放弃你。可我不是,我从小就没有完整的家庭,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家我一点也不想失去他们。”
想起这几年里因为感情压抑出的委屈,温轻宜越哭越凶。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躲我那么久。”
空气静默了许久,谁也没再开口。
温轻宜止住眼泪离开了他的怀抱。
“云川,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有一对这么好的父母。”
回到房间,她想,他的十八岁生日好像又被她破坏了。
看着紧闭的房门,黎云川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她隔在门外,可这扇门太牢固无论他怎么撞怎么砸都没有一丝缝隙可钻。
餐桌上还摆着早已融化的蛋糕,他一夜无眠。
“倘若我能跟你一样勇敢就好了。”
温轻宜不敢赌自己在张悦芳和黎国祥心中的地位,赢了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输了就是万丈深渊。
第二天一早,刺眼的眼光照进屋内他才回过神来。由于一晚上没睡,眼里已布满了红血丝。他敲了敲温轻宜的房门,里面并没有回应。
门没有锁,黎云川犹豫再三还是进去了。
温轻宜躺在床上眉头紧锁像是在做噩梦,他躺在她身旁轻轻地抚摸她的眉头。
黎云川想起这一辈子自己问的最多的问题就是你今天开不开心,原以为自己能让温轻宜更快乐可现在他好像做错了。
“是不是从一开始我喜欢你这件事就是错的。”他呢喃着。
旁边躺着的人突然开口:“那你愿意给我一起错下去吗?”
“你醒了?”
从黎云川进门时温轻宜就醒了,装睡只是因为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她再次问他:“你愿意吗?”
他回答:“不愿意我就不会来这里了。”
自从冷战解除,两人默契地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倘若每天都要纠结坦白还是不坦白还不如在被发现之前过好每一天何必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未来搞得自己胆战心惊。
到了寒假,温轻宜比黎云川晚一个星期回家,她不想这么快就面对父母,倒是黎云川在他们面前还跟往常一样。
“你小子在学校有没有谈恋爱啊?”张悦芳问道。
黎云川面不改色:“那当然,你儿子这么优秀。”
“美的你,真不知道人家女孩子怎么受得了你。轻宜呢?有没有合适的?”
“……暂时还没有,不过不着急,现在工作还没稳定我还没想过那方面的事呢!”温轻宜心里有些忐忑。
“你现在还小确实不着急,打小你就没让我·操心过,不过现在妈妈老了就盼着你能早点找个好归宿让我安心。”张悦芳想到自己年近花甲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黎云川见她情绪低落连忙安慰道:“妈,说什么老不老的,你在我心里永远年轻漂亮!还有,你不用操心姐的终身大事,实在不行我养她一辈子又不是不可以。”
张悦芳敲敲他的脑袋:“你这孩子,你还能为了你姐一辈子不结婚呐,要是那天真结了婚你媳妇知道了该不高兴的。”
“不结婚就不结婚呗,我总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姐不幸福吧。”
“云川,闭上嘴好好吃你的饭。”温轻宜挡回他要说的话。
“他打小就护着你,只听你的话,这以后我和你爸要是走了也不怕你在别人家受委屈了。”张悦芳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妈,你说什么胡话呢,你和爸一定能长命百岁的!”温轻宜拿来纸巾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就是!你现在身体这么好怎么可能不会长命百岁,我昨天看你跳广场舞跳地可得劲了。”
黎云川的话让张悦芳破涕为笑,这一双儿女就像是老天赐给她的宝贝一样,如果可以她真想永远地守在他们身边。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新年就在灿烂的烟火中来到。自从奶奶过世后,每年都是把爷爷接来昌海过年。老人家平常不爱说话,经常一个人坐着发呆,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原本团圆热闹的夜晚,爷爷吃完饭后又独自坐在阳台上,呆愣愣地似是在眺望远方的月亮。
“爷爷,外面冷,屋里去坐吧。”
“不冷,我们过年那会比现在冷多了。”
“你们那会过年都是什么样子的?”温轻宜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我们那会过年能吃上一点油就乐得恨不得不擦嘴到别人家去炫耀,现在啊,生活过好了大家都能吃上油了。”老人家回忆起了往事“以前的时候哪有这些个烟花,那都是玩雪,玩得手通红都不肯回家。”
“那个时候雪都下得很大吗。”
“是啊,原来还经常下雪,那雪都能埋到膝盖了,有时候还能在结了冰的土坡上玩滑滑梯。”似是想起了童年的几个伙伴,爷爷的脸上开始有了笑意。
“爷爷你老家在哪?听您的描述好像不在华州。”
爷爷停顿了一会说道:“在湖东的一个小镇,二十几年前拆迁被改成开发区了,当年我们兄妹五个为了争拆迁款……哎,不说了,年纪大了身体就是不行,这才7点就困了。”
“爷爷我扶你进去。”
病痛爬进了爷爷的身体,所以走路的时候必须拄着拐杖,温轻宜搀扶着他一步一步地从阳台走到房间。
“好孩子,你和云川啊以后可不要像我们当年那样为了点钱闹得连亲人都做不成。”
老人家说完话就闭上了眼睛,她关上灯,将时间还给他。
黎云川在阳台上等着温轻宜,两人在窗台上望着星星,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的那个夜晚。
他拿来一条毯子盖在她身上。
“时间过得真快。”
“怎么突然这么感叹?”
她很少见他这个样子。
“就觉得自己长大了,爸妈的头发也白了,爷爷都快走不动路了。”
温轻宜回答他的话:“但你的路还很长。”
“可他们的路不长。”
“你还有我。”
“好。”
两人在月下相视一笑,天上的星星都不如他们眼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