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妍目光下移,看向方才还充满白雾的地方。
白雾散尽,回廊围阁,身边人影憧憧。
闪烁而过的道道黑影,看不清面目,连身形都无法维系,只听到一派的嬉笑顽闹,仿佛误入了热闹的街坊市集,此地自成一方天地。
她站在回廊尽头,慢慢地把手收回来,头顶的撞铃已经离她千米之远,在廊檐下悠闲地飘摇。
撞铃余音还在耳边袅袅未散,冉妍目光流动,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鬼影憧憧当中,回廊的另一头,婷婷玉立着一名异域打扮的少女。
穿着奇异的民族服饰,身上银环玉饰,头上挽着高高的发髻,佩戴着华丽的银饰,举手投足就能引动身上的饰物响动,银光熠熠,耀人眼目。
冉妍微微眯起了眼睛,看清了少女的脸,描金著彩,美艳不可方物的一名年轻女孩。不就是在古宅中引诱她自残的镜子里的女鬼吗?
再美艳,也是鬼。
大概是自小经历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冉妍对这名突然现身的女鬼并没有多大害怕,反而是好奇大过了惧怕。
女鬼现身,若不是为了害人,必是有求于人。
至于这名曾有过劣迹的女鬼,冉妍眸子沉了沉,且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美艳女鬼站在她的对面回廊上,下巴微抬,唇角微勾,一副睥睨天下的气派,着了桃金红色的狭长眼角上挑,琉璃般的眸子冷冷地盯着她,仿佛她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污垢,看一眼都污了她高贵的眼睛。
冉妍疑惑地与她对视,女鬼此时展示出来的姿态,并没有立即想加害于她的意思。
女鬼盯了她少顷,遂转身,裙角飘飘,竟飘出了回廊,向着身后的院落行去。
冉妍紧了紧身上的双肩包,跟着迈开脚步,跟随女鬼而去。
她心里有大概率的判断,女鬼想给她引路,至于引到哪里去,会不会加害于她,她目前无暇去多想。总归,一直站在鬼气森森的回廊也不是事,还不如去看看女鬼想干什么,是好是坏,去了再说。
再则,看女鬼摆出的姿态,她若不是这座宅子的原主,也必是半个主人。她曾经进入过女鬼的闺房,女鬼在这座古宅里多少有些话语权,虽然对方第一次照面就想害她,但是试想,哪只鬼会对闯入自己领域的活人心怀善意。鬼之所以存在,大部分还是活人生前的执念残念形成。
这名女鬼的执念会是什么?而现在又想引她去哪里?
冉妍瞬间心思百转,莫名想到了消失的滑哥他们一行人。阿曼达簇人古村落传出来的宝藏流言,滑哥带领的专业人氏,让人莫名不舒服的黑衣少年郑兰,似乎都是冲着古村落来的。
冲着的,莫非真得是里面的宝藏?
而她现在撞着女鬼,算不算是大机遇?既有险,应当也会有意外收获。
既入宝山,岂能空手而回?
女鬼飘进了一间后宅的房间,消失了。
冉妍毫不犹豫地推开房门,传来吱嘎一声,门轴风化的声音,一股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她提前捂住口鼻避了过去,鬼使神差地转头望了回廊一眼,憧憧鬼影消失无踪,整条廊道安静如鸡。
本就不能以常理看待这里的事物。冉妍扯了扯嘴角,坚定地提步,跨进了门槛。
脚掌落地,没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也没有血淋淋或黑漆漆的鬼物出来吓人。她从背包里掏出一只手电筒,试着打开,微弱的一束光射了出来。
手电筒的光先是逡巡在这个房间,上上下下照了一遍。这个房间比之前她参观过的闺房更加简陋,四壁光秃秃的,中间摆了一张四方桌一张太师椅,文房四宝里的纸张早已风化,只剩下黑色的残砚和半截笔杆。
看这摆设布置,似乎被遗弃前是一间书房。
手电筒的光落在墙角的博古架上,残存的,老旧的,满是虫眼摇摇欲坠,似乎碰一下就会坍塌的一个木质博古架。
光束在架子上晃了几下,大部分是风化的木根,房间主人似乎很喜欢摆弄木雕,虽然她完全欣赏不来这种四不象的抽象艺术。
光束从一样物什上一晃而过,又移回来,笼罩住了一件木雕。
跟其他根本看不出来什么造型的根雕不一样,这是一件雕出完整形态的作品。也许没有完全雕完,因为下半身的木头还未打磨,只雕出了上半身与脸。但仅仅只是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因为作品实在惟妙惟肖,雕出了人物的灵气。冉妍不懂艺术,说句直白话,只觉得单纯从欣赏者的角度来讲,根雕里的人,似乎下一刻就要活过来了。
冉妍盯着那件未完成的根雕,慢慢靠近博古架。
房间里寂静无声,女鬼也不知钻到哪里去了,只听到她落地轻盈的脚步声,轻轻的沙沙沙沙响。
挨近了,就看得更清楚了,那脸,钟灵毓秀都不足以来形容,似乎夺尽天下的灵气而生,长长的俊眉,眉间一点红痣;微阖的秀眸,敛尽万千秋波芳华,单看脸,端得雌雄莫辨。再往下看,修长的脖颈,圆润的喉结,半敞的胸怀,若隐若现精致锁骨,哦,很清楚了,是一名男子,而且是一名凭美貌就足以颠覆天下的男子。
冉妍屏住呼吸端详完毕,轻轻吁出一口气。真是,单凭一件木雕就让人看得心跳加速,若是真人在前,岂不更是惊心动魄?
此等美色,于世间而言,是福是祸?
她感概完毕,忽然想到什么,移动的光束再次上移,上上下下反反复复移了好几次,终于确认了。眼前这件男子根雕,既没有戴帽,也没有披发,竟是光秃秃一颗脑袋!
如此绝色的男子,竟是一名和尚吗?
再看他的着装打扮,胸襟半露,玉样的肌肤,里单外衫,似乎着的也是出家人的袈衣?只是他的姿势却没有半点出家人的样子,身娇体软地斜倚在老树根上,左手支肘,右手慵懒地放置在膝前,长眸半阖,似困非困的模样。
老树根上新发出来的一两枝含苞梅花,更衬得他仙姿玉质。
似乎是哪个多才的技师,把此人海棠春困的模样,手快地定格在了根雕之上。
即使只是半成品,足够让人惊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