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晏被肖琅拉着一路往前跑然而范氏的身体着实柔弱,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寡妇,跑不了几步就气喘吁吁的。
两人还没跑到村口就被逮了回去。
或许是因为货郎是外村人,这次两人并没有被关进祠堂而是被押到大榕树下面用绳子捆在了大榕树上。
杜晏看着站在眼前的人。
火把跳动着,光源明明暗暗在眼前的一张张脸上留下抖动的光影。每一个人的脸几乎都是一般在光明之中另一半则是笼罩在黑暗之中。白日里,这些或许都是淳朴的庄稼汉而已,在这黑暗的掩饰下,却转身化为一头又一头野兽。
片刻之后,胡须花白的族长从人群后面走上前来。
他脸上表情是轻蔑,是厌恶,又带着些高高在上:“范氏,如今你可还有什么话可说。”
杜晏看着眼前那些人并没有什么开口辩解的n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身体深处,涌出来的是属于范氏的绝望换做其他人大概早就要被这种极致的绝望击溃真把自己当成两百年前那个遭遇凄惨的范氏。
他突然转头看了一眼肖琅有些担心肖琅被这些情绪所影响。肖琅恰巧看了过来,他眼睛依旧黑亮,在杜晏看过来的时候还微微点了点头。
两人都没有说话,杜晏却莫名地能理解肖琅的眼神,大概是在安抚他让他不要怕。
或许是两名“犯人”都没有什么惊恐或者是忏悔的情绪,族长一人的独角戏也唱不下去,他憋出一句:“不知悔改!不堪入目!”
随后,族长点了点几个年轻人:“你们,留下来看着他们,免得又跑了。”
眼前的几个人,杜晏觉得有些眼熟,他想了想,便从记忆库中对比出来。这几张脸,是在第一次进入地下祠堂的时候,出现在那些棺材里的尸体。
这么算来,这应当是范氏成为厉鬼之后,报复的第一批人。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杜晏大概也可以预计到。
他倒不是没有办法脱身,只是不知道从这幻境之中强行脱离之后,是否还能顺利找到范氏被封印的地方,梁飞现在肯定是跑到那边去了。
杜晏想了想,还是决定先静观其变。
果然,带到村中再度恢复宁静的时候,那几个人便忍不住了。他们对视一眼,便上前来解开绑着杜晏的绳子。
杜晏看见肖琅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其狰狞,即便是被捆得严严实实也在拼命挣扎。他对肖琅使了个眼色,暗示对方这都是幻觉而已,情绪不要太受影响。
肖琅见到杜晏的神情,这才略微平静下来。
之后的事情,如同在祠堂之中那幕的重播,这些人或许是要通过辱骂范氏自我说服他们的行为是合理的,正义的。总之就是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杜晏始终沉默着,直到被按在地上的时候,他才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一双手扯开他的衣襟,杜晏情绪倒是没什么波动,却也不想再体验之后的事情。
此时,杜晏的手脚皆被人按住,能动只有头。不过对于他来说,已经完全足够。杜晏的牙关抵住自己的舌头,准备借舌尖血脱困。
舌尖血通人体心包经,乃是阳气最旺的血,加之杜晏修天师道又是童子身,一口舌尖血出去,就能p这个幻境。
然而,还未等他牙齿咬下,就听肖琅一声怒吼:“放开他!”
杜晏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抖,差点不小心把舌头给咬了。他看向肖琅方向,只见货郎身上竟是出现一道朦胧的虚影来。
那长相,那衣着,不是肖琅本人又会是谁。现下两人的情况其实是很诡异的情况,他们相当于被厉鬼拉入过往的回忆中。
简单来说,就是两人的意识和灵魂被困在幻境中的范氏和货郎身体之中,以他们的视角经历着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如果没能控制住情绪,有一瞬间感同身受的话,便会在那刻变成真正的范氏或者货郎,同自己身体的联系会被切断片刻,那个时候便是厉鬼上身的最佳时机。
杜晏倒是没有被范氏的情绪影响,他想要强行结束幻境,一是无法忍受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另一个原因就是他觉得现在的事情已经不是当初的往事。
从肖琅闯进祠堂,把他救走的时候,事情发展轨迹或许就已经同当年有了区别,那现在离开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没想到肖琅却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强行生魂离体,便能在幻境之中行动自如。
肖琅一从货郎的身上脱出,就直冲杜晏而来。然而如今的他,完全无法碰触到那些幻境之中的庄稼汉,只能徒然无功地对着虚空挥着拳头。
杜晏开口喊了一句:“你过来,拉我一把。”
肖琅虽是不明所以,仍在第一时间一把抓住杜晏的手向上一拉。杜晏便从范氏的身体中脱身而出,现在的情况变成两人都生魂离体。
杜晏本以为,两人皆离开之后,这个走向不同方向的幻境就会直接结束。没想到,眼前的惨剧却是继续下去。
杜晏沉声说到:“当年,那个货郎也曾经回来救了范氏。”
眼前的大榕树,静静矗立在黑暗之中,有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然而却不再是他们此前见过的那般岁月静好,沉默的榕树,成为惨剧的见证者。
范氏凄厉的求救声,在夜晚的村庄中格外的刺耳。有村民从家中赶来,然而在范氏眼中稍许燃起希望之火的时候,那些村民却静静地站在一旁,带着些许扭曲的神情,甚至开始解开裤腰带。
村中的女人,都没有出门,门窗紧闭。赶来的人,都是青壮年,沉默着狞笑着,站在了大榕树下面。
或许是一旁小货郎的怒吼让这些人有些烦躁,开始有人上前,借由折磨小货郎排解等待的无聊。
范氏就这么躺在地上,看着小货郎从一开始的怒吼,慢慢被折磨得奄奄一息,遍体鳞伤。最后,小货郎的头垂了下去,再也没有抬起来。
在那瞬间,范氏的眼中,终于落下了第一滴泪。然而,从头到尾,她都没有闭上眼睛,而是瞪着赤红的双眼,将眼前这些人的丑恶嘴脸,一张张仔细记在心里。
这场罪行,从深夜持续到了凌晨,最后范氏被人用一条裤腰带勒死,随后吊在了大榕树上面。
天亮之后,族长来到大榕树下面,守着的几个年轻人带着一脸惊慌,辩解说自己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发现那两人已经畏罪s。
族长只是看了一眼挂在树上的两具尸体,即便那个货郎遍体鳞伤,即便范氏衣不蔽体,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把男的扔山里去,把女的解下来,挂到自家房梁上。为了举人老爷的名声,对外就说他的母亲追随先夫而去,报请县里给她立个贞节牌坊吧。”
旁边青年问:“举人老爷会不会追究。”
族长嗤笑一声:“一个贞烈的母亲,比之与人私奔的母亲,哪个对他前途更有利?他早就做出了选择。”
族长掉头离去的时候,人群中还有人不屑地说了句:“贞节牌坊,真是便宜这个荡一妇了。”
眼前的一切终于结束了,所有的场景,化作水墨一般渐渐晕染开去。
出现在杜晏和肖琅眼前的,是漆黑的祠堂。从天井之上望出去,可以看到黑黝黝的石壁。原来在这村子地下,竟是有一个天然的溶洞。
这个地底祠堂,便是修建在溶洞之中,位置在村中祠堂的正下方。村中祠堂的享堂内,放着货郎的尸骸和灵位地下祠堂之中,则是镇压着厉鬼范氏。
杜晏和肖琅强行脱离幻境之中范氏和货郎的身体,这就导致如今两人在现实世界中也处于一个生魂离体的状态。
杜晏举目望去,祠堂构造一览无余。
这个地下祠堂的构造,同村子里的祠堂是一模一样的,唯一的区别在于内厅没有被隔断,而是同正厅连成一体。在祠堂正中央的地方,摆了一副石头质地的棺材。
石质棺材之前,靠坐着一个不省人事的人,正是梁飞。梁飞的背包已经被打开,里面空无一物。
肖琅下意识想上前去看看梁飞的状况,却被杜晏拉住:“你回头看。”
肖琅回头一看,发现在门口倒着的两个人,眼熟得很,正是自己和杜晏。
“这是什么情况?”
杜晏说:“生魂离体,不过还没死,你放心。”
肖琅看着自己的身体倒在地上,只觉得感觉太奇怪了,忙不迭地问:“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回自己身体啊?”
杜晏看了他一眼:“如果我还待在自己身体里,倒是有办法帮你回去,现在这情况,问你自己吧。”
肖琅几乎是满头问号:“问我自己?”
杜晏点头:“你怎么出来的,就怎么回去。等你回去了,把脖子上那护身符给我戴上,我就回去了。“
肖琅点头,一脸可靠:“看我的。”
几分钟过后,场景没有任何变化。
两人相对无言,杜晏不得不提醒一句:“你就想着,现在必须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不然就会发生很危险的事情。”
肖琅努力半天,依旧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