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着臭气熏天的一群饥民进自己部曲,饶是方悦素来治军宽厚,此刻心情也十分不爽,此时却也没心思和蒋涛再多嘴,因为他明白这些所谓的义兵在赵瑾眼里和炮灰其实并无差处。
一行人暂时到粮草官那里领完口粮后,方悦一言不发,只是轻扫了眼面前的独眼蒋涛,见他面色沉闷还以为对方是因为受到轻视而感到不满。
念想起蹇秀之前对其亲睐有加,方悦思索片刻,还是准备冒险投资下:“蒋屯长切莫神伤,所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目前虽说位卑言轻,但蒋屯长如此年少便能有所作为,也算俊杰。”
“军候在上!”
蒋涛生怕方悦看出端倪,赶紧扑通一声直接下跪开口道:“属下绝不敢有怨言,你尽管下令,吾等近百忠厚义民,往后尽听军侯调,如有怨言,天诛地灭!”
方悦微微点头:“蒋公奉既然如此知节识礼,某自然也不能亏待了你……汝且起身,某这有龙渊宝剑一把,便赏赐给汝防身杀敌了,莫要推辞。”
听到龙渊宝剑的名号,蒋涛等人无不愕然,再瞥向方悦时俨然愈发敬畏,他怎么也没想到区区一个军候能如此随意把如此宝物赠予他人。
这也难怪他惊讶,关于龙渊宝剑的记载,最早是在《越绝书中:春秋时欧冶子凿茨山,泄其溪,取山中铁英,作剑三枚,曰:「龙渊」、「泰阿」、「工布」。
至于方悦赠予的佩剑自然不会是那把龙渊宝剑,而是后世匠人仿照锻炼的罢了,不过即使是这样,对于普通人来也也是弥足珍贵的存在。
解下腰间悬挂的佩剑,将这全身质朴,尽藏锋芒的宝物赠于蒋涛后,方悦不免有些肉疼,这柄剑还是离京时蹇硕赏赐给他防身所用。
平时方悦都舍不得使用,整天拿绢布来回擦挂,生怕有所损耗,现在倒好,自己亲手把它送给了蒋涛。
毕恭毕敬接过宝剑,蒋涛有些受宠若惊,按耐不住的摩挲下手中宝物,咽了下口水才心思回转:“谢军候赠剑之恩,他日蒋涛必定舍命相报。”
“大可不必,如果没事汝便领着这些士卒列好队形,稍后全军赶路时注意莫要掉队,等休整时你们找处僻静地方洗沐更衣后再归队吧。”
方悦收起严肃脸,难得朝蒋涛和煦的笑了一下,随后抬手示意蒋涛附耳过来,特意压低声音告戒道。
“汝切记不要开罪蹇长史,还有,你手下那些士卒,倘若遇到危险能舍便舍,自己千万不要搭在里面。”
话毕,方悦手持长剑,就向其余众人走去。那些饥民见状,唯恐方悦这家伙发现自己马脚,顿时面如土色接连朝后退缩几步,战战兢兢不敢正视他。
蒋涛本来正捉摸方悦言语中的意思,猛地看到手下这副不堪模样,心里骤地一紧,慌忙上前朝几个机灵点的饥民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稳住阵仗。
方悦仍不说话,静静看着眼前的乌合之众,仅管知道对方将来都是些炮灰弃卒,但当摩肩擦踵一群人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时,他还是有些唏嘘不已。
叹口气,犹豫片刻,方悦才寒声说道:“汝等都是大汉忠义之士,既入我部,便要遵守规章法度,而本军侯对你们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不得擅自离队!更不能临阵脱逃,违者斩立决!”
饥民中几个有些胆识的存在,闻言躬身上前对着方悦说道:“军侯所言极是,吾等都是良家子弟,恨不得从身许国搏个锦绣前程,怎敢逃跑!”
方悦满意点点头,他还要抓紧时间回去护卫蹇秀安全,倒也懒得跟他们继续浪费时间,照本宣科粗略讲了些军中注意事项后,便自顾自阔步离开此处。
目送方悦昴首返回中军,再扭头看看自己身后乱作一团的饥民,蒋涛嘴角一阵苦涩,赵祗那个老孤狸不当人子,给他安排的都是些什么愚钝货色。
被人驱逐出营不说,甚至连待遇都是全军最差,刚刚领到军粮全部都是难以下咽的粗麦饼,对于他们豪奢的锦帆军来说犹如猪食,可看这些饥民一幅唇齿生津的模样,居然还对方悦感恩戴德。
“唉,看来需要再摸索一段时间。”
沉吟片刻,蒋涛还是决定先观望了解下官军阵营,最起码也得混进中军离粮草较近的地方,幸亏他领粮时多留了个心眼,记住了粮草辎重的具体位置。
随便抽了个看起来样貌机灵的饥民先行回去给甘宁赵祗报信,蒋涛准备暂时跟在官军阵营里,等夜晚降临再潜行进去探听下火油分布的位置。
跟着甘宁纵横永安这么多年,他对自己的勇武还是非常自信,在他看来,赵瑾这个司马和长史蹇秀完全没有任何威胁,唯一值得忌惮的只有军候方悦和那个叫史阿的背剑游侠……
然而蒋涛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他心心念念的方悦正蹙起眉头徘徊在蹇秀马车前,听着车厢内隐约传出王嫣吃疼的痛呼声,方悦脸上浮现几条黑线。
刚想赶忙离开这块是非之地,车厢帘幕突然掀开,提着木桶的王嫣探出头,恰巧撞上方悦诡异的笑容,立马明白对方在想什么龌龊心理。
整个人瞬间从耳朵根处羞红起来,焦急解释道:“方才奴家煮酒时不小心烫到了手,并不是将军想的那样。”
见方悦还是那幅我懂的表情,王嫣不知如何是好地跺下脚,索性不再解释,气鼓鼓提着汲水木桶头也不回走了。
“方悦啊,既然来了就进来吧,吃些东西果腹充饥。”厢内蹇秀听到王嫣说话声音,知道方悦应该是处理完义民编制问题了,抬头盛情邀约。
其实按照方悦吃饭节点,现在离饭点还有段时间,可毕竟蹇秀发话他也不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脱去鞋履进去。
蹇秀跪坐在毡上读书,旁边食案上摆座铜鼎,鼎内稀粥稳当坐在火炉上,已经咕噜咕噜泛起了泡沫,蹇秀起身从竹篓里取出早已洗尽的鹿腿黑枣。
待食材简单处理后,方才不紧不忙地从袍袖里摸索出椭圆陶盂,小心地向里面倾斜乳白色的颗粒,盖上陶盂后蹇秀这才如释重负坐下。
由于距离较近方悦得以全程观赏,如此奇怪的做法令他大开眼界。如果没有看错,那是陶盂里盛装的应该是庶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