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鸡司卯,旭日东升。
杂草丛生的官道上,一万蜀地精兵红甲赤衫迤逦而行,远处不时惊起几群鹳鸟之类的飞禽,扇动翅膀盘旋在半空中久不落下,似乎正俯瞰这支队伍。
蹇秀远远吊在队伍正后方,胯下是一匹毛发脱落,瘦骨嶙峋的驽马,这马虽然卖相不佳,可那叫个桀骜不驯,一路上甩腿摞蹄,再加上蹇秀经验不足更加显得颠簸异常,只得双脚紧紧挟住马的腹部才能勉强保持身体平衡。
感受着身后王嫣的波涛汹涌,蹇秀心情难得有些愉悦起来,通过昨晚一夜深思熟虑,蹇秀还是打算跟从贾龙去找赵祗甘宁的麻烦,顺便聚拢些散兵,如果能混些功劳那就再加美滋滋。
是的,既然不能打败他,那就加入他。这就是蹇秀现在的想法,如今贾龙兵强马壮,未来成为益州真正的话事人已经是板上钉钉,他不介意顺水推舟。
熟读历史的他知道贾龙野心勃勃,甚至有些过于狂妄自大,按理说这样的性情,在仕途上应该是致命的,而偏偏贾龙却能另辟蹊径打破这个“致命”。
凭借马相赵祗提供的经验包,贾龙将来绝对仕途高升,而能靠从事一介文职屡战屡胜,可见贾龙在政绩和军事上也有几把刷子。
益州地势错综复杂,贾龙只要能守住上庸和阳平关,仰仗地理条件整合好蜀地世族的话,想在汉末这个乱世保持屹立不倒简直不要太简单。
当然如果不是刘焉触怒到了刘宏,益州如此宝地还真不一定被贾龙得逞,现在贾龙唯一稀缺的便是名份,毕竟只有文职傍身的他统领军队属实僭越。
不过这些缺陷,在贾龙“益州救世主”的称呼下,都显得格外脆弱,临危受命击溃黄巾带给贾龙的是无尽声望。
所以在权衡番利弊之后,蹇秀还是答应和贾龙合作,仰仗堂兄蹇硕举荐贾龙担任益州牧一职,好让他名正言顺的当蜀地土皇帝。
而贾龙付出的代价仅仅是将剿灭板蛮夷和赵祗的功劳分给蹇秀。以及所谓蜀地百姓的狗屁友谊。
费力摸出腰间悬挂的水囊,蹇秀拭去额角沁出的汗水,摆手示意一直跟在旁边的史阿暂时休息片刻,他们已经奔袭了二个时辰,依旧没有遇到赵祗甘宁率领的队伍。
“主公,方悦那里仍然没有传来信息,信鸽也……”浑身缠满绷带的史阿接过雕花水囊顾不上喝水,满脸焦灼的神色令蹇秀油然生出一种莫名的触动。
咋夜把史阿从贾龙手中救下来后,这个始终趋利避害的游侠总算向他坦露了心迹,称呼也由公子变成了主公,一字之差其中缘由却有云泥之别。
蹇秀不置可否,轻拍对方肩膀:“史阿,假若陛下身亡该如何应对?”他声音特意压低,轻飘飘的语气在史阿耳中却犹如霹雳。
“主公,万不可如此,天下难复经此动荡,主公身为皇亲国戚,万年公主的夫婿更应该奉侍陛下,稳汉扶庭,兴军以讨乱贼,固本以安民心!”
仅管之前蹇秀也和自己讨论过这个问题,但史阿仍旧有些难以接受。他肩膀上停着只洁白的信鸽,随着史阿说话而滴溜溜转动眼睛,仿佛好奇孩子般观察两人表情。
轻轻摸摸白鸽羽翼,蹇秀嘴角闪过一抹微笑:“史阿我知道你之前答应写信让王越刺杀陛下单是为了敷衍我,然而这次我身为主公要求你必须这么做!”
史阿的意识蹇秀明白,无非就是老老实实跟着刘宏混个荣华富贵,推心置腹讲这个想法挺适合当今局势,可问题是刘宏没把他当做女婿看呀。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未僵,汉朝余威仍在,在众多人眼里皇帝始终是汉室代言人,包括曹操袁绍在内没人敢刹帝行凶,当然董卓这个蠢货例外,为此他被点了天灯。
但蹇秀与众不同,他知道刘宏真实身份,而且还是大汉帝婿地位崇高,这个身份利弊并存,首先注定了他无法当权臣,他功劳越大危险也就越重。
乱世当用重典,按照刘宏目前流露出的种种意图,蹇秀确信对方接下来肯定会掀起一番更猛烈的攻势,毕竟刘宏已经油尽灯枯了,就算有张仲景帮他调养身体,最多再苟延残喘几天。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濒临死亡的一国之君,雒阳乱象只能愈演愈烈。
史阿显然没有悟到蹇秀的深意,尴尬一笑,刚要开口,前方领军开道的贾龙猛然纵马吼了声:“全军听令,埋锅做饭!”
听到做饭,蹇秀喜出望外,从寅时就饿着肚子行军,到现在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抬手遮住刺眼阳光,眺望前方尘烟滚滚的人群,果然看到贾龙那张标志性的脸,严肃又郑重。
炊烟迅速升起,所有士卒立马忙碌起来,取起行军囊中随身携带的麦饼泡在水中,个别人会往里面添加些自己随手采摘的车前草和葵菜。
等了半响,或许是贾龙有意报复蹇秀,亦或是单纯的忘记了三人窘迫,压根没人给蹇秀送来吃食,他们身上并未携带任何干粮。
“哎,到底是寄人篱下,日后一定要训练出自己的部队士卒,招收一些文臣猛将这样才能安心啊!”
蹇秀一手捏着下巴,凝神沉思,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方悦的身影,也不知道这个首次投靠自己的武将际遇如何。
“公子,这么等下去不是长久之计,奴婢见附近有些野谷葵菜,要不奴婢去采些过来充饥?”
揩去额头沁出的汗水,王嫣低声提意道,她食量小咋夜又吃了荤腥,所以腹中并没有什么饥饿的感受,但史阿和蹇秀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史阿重伤在身,目前连骑马都费劲。
“王姑娘,你照顾好主公,某有弓弩傍身,到山里打些雉鸡野兔吧。”
靠在树荫下遮挡日光的史阿简单用清水冲洗下脸,踉跄取出背后的长弓,将散落长发用布条随意捆缚住,就要转身进山林里重操旧业。
“史阿你新伤未愈还是不要扯动伤口为好,再等一会,倘若贾龙那边还没有动静,我亲自去找他理论。”
蹇秀等的心里十分烦闷焦躁,被晒得晕乎乎的时候,旁边史阿突然提醒道:“主公,前方打起了贾龙和任岐的旗帜!”蹇秀顿时来了精神,果然看见贾龙率领着亲卫慢悠悠走来。
然而,真正引蹇秀注目的不是贾龙,而是他旁边身穿鱼鳞白甲的年轻小将,那人胯下青鬃马,掌中一杆亮银枪,匹马当先,马蹄踏出,不可谓不风骚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