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氏总部大厦某楼层。
麻阳正从楼道经过,忽然手机响,是一种特别设置的铃声。
他不用看来电显示就知道是谁打来的,于是立刻开始寻找偏僻无人之处,最后摸到了公司一间无人的仓库,闪身进去,也不开灯。因为没窗,所以一片漆黑。
想锁门,却发现门锁坏了,于是整个人压在门上以防门被推开,这才把手机放到耳边:“无涯兄,是我。”
对方说:“定期回访了啊,使用是否一切正常?”
麻阳语速很快,显然是想要尽快结束这通电话,而且因为外面正下着大雨,多少能够遮掩一下声音,所以他比平常低声讲话的音量稍微放大了些。
“目前看来一切都好,修改程序之后,系统更新果然没再在白天出现过,认知也在飞速发展,外人看不出异样。每日进食少量淀粉、蔬菜和水,成功转换为能量,没有摄入肉类和酒精。”
“很好,有问题随时联系吧。”
对方似乎了解他的心意,也不啰嗦,说完了正事就挂断,干脆利落。
巫山的秘书肖米蹑手蹑脚在门外偷听,她暗自庆幸昨天装上了高跟鞋静音垫这种新产品,目的主要是为了更容易听到,公司别的女同事是怎么评价自己的。
她刚才看到麻阳鬼鬼祟祟进了这间无人的仓库,进去之后,门缝底下却没有透出灯光。
他一个人进仓库干嘛,这里面放的就是些打印纸啊、餐巾纸什么的。里面够黑的了还关门,黑漆麻乌的能干什么呢?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好像有点不太对头。
趴上去一听,麻阳好像在讲电话,隐约只听到什么“能量”、“摄入肉类和酒精”之类的。
肖米百思不得其解,这是在弄啥嘞?
很快没声音了,肖米赶紧做出抱着文件刚巧路过的样子。
秘书嘛,在公司满处乱窜很正常。
果然,仓库门很快被打开了,里面黑咕隆咚。
麻阳出来看见肖米,有些意外,但也很镇定。
肖米装作很自然地跟他打招呼:“吃午饭了没?一起啊。”
“我吃过了。”
“麻阳,你这个人永远都这么严肃吗?你是不是根本就不会笑啊?来,笑一个我看看。”
“对不起,我面瘫。”
麻阳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的肖米撇了撇嘴:“你以为谁都有资格高冷啊?巫先生那种内在外在条件的,高冷才有人买账,你,算了吧!”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麻阳年纪不小了也没结婚,该不会是那个那个那个,贾平凹的名句“娱乐基本靠手”吧?
肖米带着不可描述之表情离开了那里,以后再看到麻阳的时候,心里都觉得怪怪的,不过麻阳表现得倒是一直泰然自若。
肖米见他表现跟平常没有什么两样,慢慢也就觉得自己想多了。
这天夜里,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独居的麻阳忽然一声惊叫从床上坐了起来,汗流遍体,喘息不止,手忙脚乱拧开了卧室的台灯。
温暖的橘色光芒在屋里一点点弥漫开来,这才让他慌乱的心得到了一点慰藉。
原来,对于在黑暗中行走的人来说,星星灯火的作用比想象的要大得多。
噩梦已是麻阳近来的常态。
片刻之前他惊醒,是因为再次梦到了那个遥远而偏僻的海岛
那是国外一个尚未完全开发的原生态岛屿,名字鲜有人知,但也正是因为游客稀少,景致才美得不像话。
摇曳的棕榈树,柔软雪白又细腻的沙滩,宝石般如梦如幻、由各种迷死人不偿命的蓝色交织出来的海水,在远处跟澄澈的天连成了一体,分不清是水还是天,是天堂亦或人间。
一个熟悉又高大健硕的身影,抱着一块亮眼的橙红色冲浪板从麻阳面前走过,令人羡慕的肌肉上闪着健康的小麦色光泽。
别说是女人了,就算是男人,羡慕也好,嫉妒也好,反正也免不了要多看几眼。
麻阳喊:“巫山,别去那边,那边是野海,连个人影都没有,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朕的字典里没有危险两个字!再说,男人天生就是爱冒险的生物!”
麻阳不放心,从沙滩椅上跳起来跟过去,然而巫山矫健的身影已然叱咤在宝蓝色的海水中了。
有多年与鲨共舞经验的他,踩在冲浪板上上下翻飞,灵活得像条海洋生物,英勇无敌,英气逼人,人与仙境融于一体。
麻阳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只恨自己不会游泳,否则一定跳下水把他揪回来。
又一个雪白的浪头打过来,麻阳担心地高声喊:“巫山,还是回来吧,寒锁又不在!”
可是下一秒,仙境就变成了险境。
麻阳惊恐地看到巨大的鲨鱼尾一甩,巫山那闪亮的小麦色身体,顷刻在眼前被生生咬成了两截!
唰
那片海水瞬间被染成了骇人的殷红,更多鲨鱼被浓重的血腥味吸引了来!
惊魂未定的麻阳一下瘫坐在岸上,浑身抖如筛糠,他这才发现脚下有一块被风吹倒的简陋木牌子,上面用本地文字和英文一齐写着,“鲨鱼出没,禁止下水”
晚了,晚了,一切都晚了!
脑子一片空白,良久,良久。
麻阳目光呆滞地在浑身上下摸手机,然后想起手机还扔在不远处的沙滩椅上。
他连滚带爬地过去拿了准备报警,可是手抖得无法拨号,手机几次掉落,四下也看不到一个人。
第三次捡起来的时候,一个电光火石般的念头闪过麻阳的脑海。
“不行不行,我不能报警,那样,消息马上会传开的!”
麻阳想到了一件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事,这件事的重要程度可以这么形容高于一切理智和原则,重于他自己的生命。
他权衡了一下,跌坐在沙滩上,见夕阳的余晖把海面染成了醉人的粉金色。
但在他眼里,这不但不美,反而很可怕,仿佛整个海面涌动的都是巫山的鲜血!
为什么要来这里出差?
为什么要让他下水?
为什么我不会游泳?
为什么偏偏是保镖广寒锁不在的时候?
麻阳心中充满了悔恨、惋惜和自责。
这世上可没有卖后悔药的,除非去找那个写来份后悔药的星拱北。
他痴痴自言自语:“看来,动用那个东西的日子终于到了。”
忍着巨大的痛苦,迈着沉重的步伐,放弃了报警的麻阳,如行尸走肉一般独自回到酒店,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金属匣子。
走到哪儿他都带着这个匣子,这是巫山的命令。
匣子上面还有密码锁,并且要来来回回解上12道锁方能打开,足见里面东西之珍贵。
终于,他成功掀开了盖子,从铺着洁白绸缎的海绵槽里,拿出了一个手指粗细的盘。
线条优美,熠熠发光,由黄金和白金共同锻造,本身就是一件巧夺天工的工艺品。
以前每次拿出来的时候,他都没什么感觉,但今天再取出来,心情明显不同了,意义也不同了!
麻阳眼含泪光端详着这个小东西,耳边响起了自己的好友华小佗大夫几年前的话:“这一次,虽然巫山在滑雪事故中伤得很重,但好在开颅手术很成功。我已经按他本人的意愿,在大脑皮层里面留下了一块内置芯片,用于记录他的记忆和认知。这个你拿好,这是一个构造特殊的盘,只要定期把这个东西贴近他头部受伤的部位,就会通过无线连接,自动把更新了的记忆和认知存储在里面。”
“太好了,多谢!”
“不谢。巫山很孝顺,也是个很有远见的年轻人!人工智能领域正在蓬勃发展,在不远的将来,把这里面储存的数据输入一个外观与他相似的人工智能,很可能就能复制出一个他来。不过,这牵扯到人伦方面的问题,不到万不得已,千万谨慎使用。”
“明白!”
“还有,”华小佗说,“麻阳,虽然我知道你跟他关系很近,但原谅我不得不为自己考虑。我想他一定不希望这个盘的秘密被太多人知道,所以我为了自己的安全,抹去了他有关我的记忆。等他醒过来,将不记得是我为他做的手术,甚至不记得我这个人。如果需要,你把我当作一个没见过面的大夫介绍给他就行了。”
麻阳于是做出了一个无比大胆的决定,他一刻都不耽误,拿着这个盘去了一个神秘的地方,做了一笔神秘的交易。
尽管他很清楚,也许有一天,他会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乃至是生命
以上就是麻阳刚才做的噩梦内容。
平时给人的印象是硬汉,但此刻的麻阳,枯坐在灯下,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时常孤独无助,时常惧怕黑暗,更畏惧大海的声音。
人要是心里有事,就会不得安宁。不过麻阳终究还是不后悔这个决定,有一股巨大的精神力量支撑着他,永远将这个秘密保守下去!
那个精神力量,其实不过是一个女人的笑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