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吒想,神的死去是很惨烈的,魂飞魄散方才足够,什么也不会剩下了。可黄儿她是天女,自然生来是向往天府的光明的,如此,她不能看着亲人死后这片暗沉沉的夜吧。
金吒掐指推算了一下,一边按推算的结果走了几步,避过了几个朝他张开血盆大口的长明灯。
原来这里摆放的长明灯其实是形成了一个阵法。若是站在错误的阵脚,便会看见长明灯上绣着一张鬼面,那绣出来的鬼面会张口把人吃掉。
但就是金吒这无声的几步。黄儿已经察觉,她蓦地回首,如风一般倏然穿行过灯阵。多年在打杀中厮混,她的感知非常敏锐。
见是金吒,黄儿厉声道:“你来干什么?”
金吒道:“放心。我不是为你而来的。”他是来改嘉露太子经的几行字的,隔日一改,经书所处的方位也会变,太丹宫的结界也会变换加固。
金吒看向飘浮的长明灯,只觉阴气极重,应该是祭祀之物,难怪会有鬼面这种恶相出现。他对黄儿说道:“你在祭奠金阙圣君和九王玄秀真人?”
几千年的时光形成的习惯是很可怕的。金吒说出来这些,黄儿也并不意外。同殿为神几千年,他们对彼此的了解也不少了。
黄儿沉着脸,撇过螓首去,道:“这个是我从前教过九弟的阵法。我和九弟常常摆好阵来玩捉迷藏。在阵中走错了路,便有丧命的危险。我临行前来祭阿环姐姐和九弟,想起从前的事,就摆了这个阵。”
王母的长女名叫阿环,阿环之后王母才生的红儿。只是阿环触犯天规,被玉帝处以极刑,魂飞魄散,之后阿环这个名字成了天庭讳莫如深的事。
紫儿之后,王母生了唯一一个儿子玄秀真人,因他前面其实有个姐姐,所以姐姐们唤他九弟。
阿环死得很早。青儿、蓝儿、紫儿根本不知道有这个姐姐。虽然叫玄秀真人九弟,她们也并不清楚为何要叫九弟。
作为东华帝君和西王母唯一的一个儿子,不同于姐妹们都在母亲的瑶池那边,玄秀真人自幼便跟随父亲在蓬莱n。
玄秀真人肖似其父,尽心修行,多年来很少来瑶池与姐妹相见。他是神仙心性,年纪轻轻就被众仙寄予厚望的蓬莱和瑶池唯一的太子。来瑶池时,也和紫儿这样内宅中的姊妹,可谈的话题很少。
红儿那时身为长姐,对每个弟妹的付出都差不多。橙儿专心于自己的n。倒是黄儿和绿儿,会带着玄秀真人玩。
黄儿自小最能跟男孩子厮混,不爱红妆爱戎装,男孩喜欢的她也喜欢。打架、练兵、拼酒、博弈玄秀真人和三姐的感情极深,她能带他玩,也教他男孩要学的东西。
后来每到一个定好的日子,黄儿都会记着祭奠死去的阿环姐姐和九弟。多年来不变。
清河村是临近东海的一个小渔村。离开村中,走上个把时辰,就到了东海边的越州城。村中本来景致极好,背靠山峦,白云盖在青山头上。山峦脚下却有村中唯一一条河,河水在村东头形成浅滩,流入东海中。河在渔村入口,形成了附近有名的孟家渡口。
孟家渡口唯一的一个摆渡人叫袁樵。这袁樵年方二十上下的一个男子,心肠极好,逢年过节都忙着替人摆渡。
黄儿站在山脚下。便见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子摇着尺长桨,划水轻又快,船上坐着几个村里的汉子。
一个红脸汉子闷声说道:“阿樵啊,这几天你还是早点回家去。这几天里村里闹的怪事也不少了,尤其是这河里,我就觉得冷飕飕的。天黑了你就赶紧回去。”
袁樵摇摇头,爽朗地一笑:“不怕!我要走了,过河的人咋办?”
黄儿微微笑了笑,心想,看这样子这袁樵是个好人。她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摆渡的男子,有些惊讶,袁樵印堂处有光,竟是个有仙缘的人。
而这仙缘,是善缘还是恶缘,黄儿后来才知道。
黄儿来越州城时,在云端处见有黑气阻路,那黑气来自下方挨着越州城的清河村里。黄儿挥袖切断那黑气,心知清河村中有妖气,只怕受了东海底妖兽的影响。她便先落在孟家渡口,隐了身形。
袁樵的船快行至岸边时,一阵阴森森的风刮过众人的耳边。男人们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水面开始变得鲜红。红脸汉子发着抖说:“阿樵。这水,水变红了快走。”
船上男人们屁滚尿流地跑上了岸。剩下一个瘸腿的男人跑不动,但谁也顾不上理他。
袁樵小心翼翼地去搀那个瘸腿男人,道:“七叔,我扶你,慢点走。”
七叔急道:“阿樵你别管我一个瘸子,你先走!再不走会出事!”
袁樵温和地笑了笑,道:“没事,七叔我把你送上岸就走。”
那七叔刚刚上岸之时,河中咕噜噜地冒着血泡,一股恶臭传来。一个血淋淋的身子从河中飘了起来。
血水黏住了袁樵的船身,长桨在血水中摇也摇不动了。河中那血淋淋的女人伸着指爪就向袁樵的眼睛抓去。
村中之前已经死了好几个人。都是黑洞洞的一双眼眶,两只眼珠咬在他们自己的嘴里。
袁樵已被那河中的女妖鬼迷了心智,正傻笑着,呆呆地等着妖鬼取他的眼睛。
就在此时,岸边负手而立的女子忽然如一道疾风般飞来,堪堪地挡在袁樵的面前。她的浅黄罗衫飘荡,如这暗沉血色里格格不入的明光,身上如花香一般的芬芳驱散开了妖鬼的恶臭。
黄儿单手高抬,手中的一个急转的掌心雷轰然炸裂,响动天地。那女妖鬼惧怕地哀叫一声,迅速地退入河水中。
血色的河水变回了清亮亮的模样。三界中有一句话:三姐儿出行,阎王爷绕道。
女妖鬼是碰上了阎王见了也要绕道的黄儿。但黄儿并没有追杀这妖鬼,她在想,为什么这河中的妖灵是个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