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琇深深看了元振一眼,转身扬长而去。
到了这一步,连傻子都看得出,相国牛仙客勾结刺史元振,准备栽赃陷害皇子。
只是没想到真皇子及时赶来,揭穿了他的阴谋。
一时间,宾客议论纷纷。
更让牛仙客尴尬的是,李珣和李璀也走了。
李珣显然也在表达一种不满,这可是为他准备的接风宴会,牛仙客竟然瞒着他。
牛仙客随即以意外事件为理由,停止了这场接风宴。
刺史元振和谋士谢耀宗在大群高手的护卫下,从府里走出。
二人上了一辆宽大的马车,上百名骑兵护卫着马车。
马车内,谋士谢耀宗眯着眼睛望着窗外。
谢耀宗年约六十岁,属于江淮教父级别的人物,地位很高,但长得却很瘦小。
他原本是元氏家主元彪的幕僚,十年前跟随元振来到扬州。
元振本人比较平庸,还带一点纨绔气息。
但谢耀宗很厉害,在他的出谋划策之下,元振不仅深得太上皇的信赖,将元振长期放在扬州。
谢耀宗还帮助元振扶植起了盐枭汪东渡和弥勒教,掌控了大唐一半的盐税。
这十年,在谢耀宗的谋划下,元家从扬州捞到了至少上千万贯的财富,使元家成为大唐第一豪门。
元振瞥了他一眼,笑问道:“李琇和庆王相比怎么样?”
谢耀宗摇摇头,“庆王是平庸之辈,牛仙客说得没错,天子的儿子都是一群平庸之人,除了李琇,这个李琇还真让我意外。”
“是孙菩萨让我意外啊!她信誓旦旦向我担保,李琇去了海边。”
元振叹息一声,又问道:“军师认为他可以为元家所用吗?”
“从长安和洛阳传来的情报,这个三十八郎比较贪财,尤其喜欢黄金白银,使君可以先试一试。”
“给他多少?”
“使君给了牛仙客五千两黄金,他也一样吧!”
“如果他不接受我们的拉拢呢?”
“那就杀了他,此人不可留!”
谢耀宗又道:“除了这个李琇,其实我还担心李珣。”
“先生的意思是说,我们要当心摄政王?”
谢耀宗点点头,“牛仙客来了半个月了,一直和我们信誓旦旦说,要联手先排挤天子势力,可今天我看出李珣很不高兴,甚至连使君的面都不见,我估计是他不同意牛仙客的意见。”
“可是牛仙客拿出了摄政王的亲笔指令,同意牛仙客的方案,难道摄政王又出尔反尔?”
“使君,这就是摄政王的可怕之处,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我没猜错,李珣的态度是做给裴耀卿看的,牛仙客的态度是做给我们看的,不折不扣的两面手法。”
“那他到底是倾向哪一面?”
“其实他倾向哪一面并不重要,使君觉得摄政王会真的继承太上皇遗志,维持现状?”
“不然呢?”
“使君还是不了解摄政王啊!此人是笑面虎,心狠手辣,我们每年导致超过六百万贯的盐税损失,他会放过我们?他会满足于一个没有实权的盐铁监令?
卑职没有猜错的话,摄政王得到盐铁监后一定会拿我们开刀,然后给天子一点甜头,比如分给天子一点汪东渡或者弥勒教的财富,顺便让天子出兵镇压弥勒教,然后扬州就归他了。”
“那依先生之见,我们该怎么办?”
谢耀宗沉吟片刻:“之前卑职确实受到了牛仙客的蛊惑,一心想干掉天子的势力,现在我发现差点中了摄政王的诡计,而且牛仙客有私心,他是想利用我们干掉裴耀卿。”
“然后呢?”
“现在看来,还是要维持现状,利用裴耀卿牵制摄政王,又利用摄政王牵制裴耀卿,只要保住这个平衡,扬州才能安然无恙!”
“这么说,暂时放过李纪吗?”
“不!卑职的意思是暂时放过裴耀卿,李纪依旧按照原计划收拾他。”
马车加快速度,驶入了黑暗之中。
出乎所有人意料,李琇在牛仙客的接风宴上露面后,又彻底消失了,谁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也找不到他人。
用李璀的话说,李琇就是一条躲在暗处的毒蛇,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出来狠狠咬上一口。
扬州城北有一座占地四十亩的堡宅。
之所以叫做堡宅,是因为它的结构就是一座城堡,四周有两丈宽的护宅河,大门如城门一般,前面还有吊桥,院墙高达两丈,宽一丈,有上千家丁在院墙上来回巡逻,东北角甚至还有一座烽燧。
这座堡宅叫做东渡城,是大盐枭汪东渡的府宅。
汪东渡的公开身份是扬州军府兵曹参军事,是一名文职军官,这也是掩耳盗铃,扬州人人都知道他是江淮最凶悍的盐枭。
下午时分,一辆马车在数十名骑兵护卫下抵达堡宅前,一名骑士上前大喊:“谢先生要见汪参军!”
谢耀宗眯着一对小三角眼,望着从城堡里飞奔而来的盐枭汪东渡,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成就感。
江淮人闻之色变的盐枭汪东渡,在他面前犹如狗一样的恭敬。
汪东渡年约五十岁,看起来貌不惊人,属于丢在人群中很快就找不到那种普通人。
但了解他的人,没有一个人敢招惹他,他就是一个杀人恶魔,父亲兄长,包括妻子一家,都死在他的刀下。
江淮百姓提到汪东渡这个名字,小儿夜里不敢啼哭。
他父亲是一个海盗头子,母亲是倭国人,被掳为海盗们的玩物后生下了他,其实他生父究竟是谁已经不重要。
他母亲在他三岁那年得罪了兄长,被海盗们扔下大海喂了鲨鱼,这就为他日后弑父杀兄埋下了种子。
子继父业,汪东渡从十三岁就开始当海盗,十六岁当众杀死了父亲和兄长,成为新的海盗头子。
从此汪东渡率领百余名手下在沿海抢掠商船,杀人越货,成为臭名昭著的海盗。
十年前,汪东渡忽然厌倦了海盗生涯,便接受元振招揽,转身变成了盐枭。
在杀死了上百名盐枭竞争对手后,他便成为江淮最大的盐枭。
年过半百,汪东渡忽然改性了,开始做点善事,在家乡修几座桥,建几所学堂之类,博一个汪善人的称号,又花钱捐了个护军的勋官,被元振推荐,出任扬州军府参军事一职。
并不是汪东渡不杀人了,而是谢耀宗三年前的一句话让他醍醐灌顶。
小兵杀三五人,大将杀千百人,大帅杀千万人,君主杀天下人,汝不过是一卑将而已。”
他不再亲手杀人了,他要做元帅,杀千万人。
谢耀宗来访,汪东渡亲自出大门迎接。
“好久没有听到先生的教诲,不知先生给我带来什么指示?”
汪东渡心里有数,谢耀宗的到来,意味着自己平静生活结束了。
谢耀宗喝了口茶,淡淡道:“风云已齐聚扬州,该有点雷鸣闪电了!”
汪东渡眉毛一挑,“听说昨天李琇把牛仙客的脸打肿了,我倒对他有点兴趣。”
谢耀宗摆了摆手,“李琇你就别管了,由孙教主去对付他,你负责收拾李纪,这两天他在扬州上窜下跳,甚至连元刺史也不放在眼里。”
“行!我来收拾他,做到哪一步?”
“除了李纪本人不杀,其他随你!”
蜀岗广愿寺,这是扬州著名的寺院,位于扬州城西十里处。
广愿寺也是盐铁监令姜师度全家人被害之处,当时有十几名僧人亲眼目睹姜师度全家被杀。
调查姜师度灭门案,广愿寺是一道绕不去的坎。
李纪调查姜师度灭门案已经有三天了,但得到的结论和刑部、大理寺一样,被一群来历不明的黑衣人所害。
这也是僧人的口供,这群黑衣人像一片云似的出现,又像一阵风似的消失。
他们是什么身份、杀人动机,甚至有多少人,僧人们都说不清楚。
黄昏时分,李纪带着三十名手下一阵风似赶到了广愿寺,他刚刚得到消息,广愿寺有僧人认识凶手。
这消息让李纪大为振奋,他三天来没有任何进展,一筹莫展,突来消息简直让他欣喜若狂。
李纪率领手下风驰电掣般赶到了广愿寺,翻身下马,众人向寺院大门奔去。
一名知客僧在大门处迎接他们。
“方丈何在?”
“方丈在后院等候!”
“跟我走!”
李纪留下几人看守马匹,大批武士向后院奔去。
李纪奔进后院,忽然停住了脚步,他前面和左右两边都是黑压压的人,足有两三百人之多,全部都扎着蓝色头巾。
“盐枭!”李纪一眼认出,这些都是汪东渡的人。
后面大门轰然关闭,李纪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为首盐枭首领大吼一声,“杀!”
两百多名武士大吼着挥刀向李纪和他手下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