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湛并未就逃奴之事立刻开口,而是转头看着扶萱,他道:“又被扰了,如何是好?”
他语中不掩遗憾,且是一语双关。
既向梁平表示他被扰了“趣”,又朝扶萱说着方才他要讲的事情被迫中断。
扶萱同梁平一样,想的皆是他说的兴致之事,只好就他的话,柔声假意回道:“六郎,来日方长嘛,不急在今日。”
谢湛心中轻嗤。
做戏,她倒是反应极快。说到二人的事,就是与他牛头不对马嘴。
倒不知,该说她是机灵,还是迟钝了。
谢湛叹口气,这才转眼,扫了一眼地跪着的李二一家,嫌弃地“啧啧”两声,“这般模样,你们还能逃至哪处去?”
他是在说人有毒在身,豫州境内沿途皆有人把控,他们即使逃出戈阳郡,在路也是凶多吉少。
可听到梁平的耳朵里,则是嫌弃人身这般模样骇人。毕竟方才,这周御史的爱妾已经嫌弃了一回。
梁平眉目一挑,连忙接话道:“可不是么。我这就将他们带走,免得脏了周御史和小夫人的眼。”
他是想要就地解决,可面前之人是个京官,且江乔那头已再三叮嘱,无事不要招惹这个周六郎。他虽是沉迷声色,手中却还有些权,且背景不俗。
最关键的是,他们还在查他的真假。
现下不可多生事端。
故而,梁平只得说将人带走。他说着话,他的手下便去动手拉李二。
心知被梁平逮回去必死无疑,李二不顾一切,奋力往谢湛身前跪走几步,扯住了他的袍摆,像抓着救命稻草般,不住朝谢湛磕头道:“官老爷,求您救救我们,我们整个村的人都被梁家……”
李二的话并未说完,谢湛又不耐地“啧”了声,不耐地打断他道:“好了好了,别在我跟前碎嘴了,我可对你们的事没兴趣。”
他心知,再说下去,梁平狗急跳墙将他杀了也有可能。
果然,他的话落,那头梁平就有提刀的架势,被谢湛及时“哎”了声止住了。
这一似要维护李二的行为,使得本是对他放松了些许戒备的梁平立即紧张起来,目露不解与警惕。
谢湛便又慢悠悠地道:“可别在这动手,吓着我的爱妾了,她胆子小,经不起吓。”
他沉了脸,摆起官威,仿若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爱妾。
梁平一介平民,自是不敢当面违逆京官,收了长刀,面客气道:“不敢打扰小夫人。”
谢湛睥睨地抓着他袍摆的人,微垂眸,眼中情绪未明。
他一身白衣,被李二的手一抓,袍摆已出现几个清晰明了的脏印子。
见状,梁平自以为他在嫌弃,正要开口,再说将人带走的话,谢湛却再次抬眸,突然开了口。
谢湛道:“听江郡守讲,梁公愿将令爱割爱,与我为妾?”
他在此情况下,突然说起这番私事,面还带着轻佻的笑,梁平看他时,面色突然僵硬。
谢湛本是不知梁珊为梁平还是他兄长之女,现下看梁平反应,是梁平的无误了。
都说宁嫁穷人妇,不做富人妾。
妾室,无论怎么被宠爱,不过是个奴婢而已。生不入家谱,死不受祭拜。
不光妾室身份低,就是生了子女,个个皆为庶子女,在嫡子女面前永远低一等。
即使比起周家,梁家确实是蝼蚁小族,但在戈阳郡,这梁家又是控了商业半边天的富庶家庭。
将嫡女许给一个风流好色之徒为妾,且还是远离家乡,去遥远的建康城。
为钱,梁家应是够用。
为权,妾室何来权利?且那梁珊资质平庸,为人妾还不一定受宠,自个尚且自顾不暇,更别说为家族谋利了。
怎么想,都不合常理。
偏那江乔信誓旦旦,说江夫人的侄女倾心于他,又自知身份低微,不介意入周家为妾室。
现下再看,梁平虽是竭力遮掩,还面带笑容,却还是被谢湛捕捉到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恐怕,这嫁女之事,不是这梁平说了算,而是那江乔说了算。
梁家背靠江乔不错,但再倚靠,也不会将子女婚嫁大事,任由个外姓姑爷决策。
怕是,梁家人身不由己罢。
谢湛已经将梁平那头猜到七七八八,然梁平一概不知,他还是做出了一副求之不得的模样,说道:“小女能入大世家,是她的造化。”
“是么?”谢湛玩味地回道。
不过周御史一向就是这种似笑非笑的轻佻表情,语气玩味些,旁人也不太容易察觉异常。至少那梁平就没觉得异样,又补了句自然是。
“可我这人,一向没甚分寸,兴致起时,死人也是有过的。”谢湛又道。
这无疑便是说那梁珊做他的女人,恐怕命都不保。
如他所料,他话落,那梁平的脸色便变了好几变。
“当真要割爱么,梁公?”谢湛并未给梁平喘息的机会,及时抛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步一步攻心,“决定了的话,不如今夜就给我送来。”
“这……”梁平犹豫开口。
谢湛似看穿了他的顾虑,轻轻一笑,这般说道:“你放心,人都是我的人了,届时该有的迎娶礼数,我自会安排下去。今夜送么?”
妾室入门有何礼可言?
按大梁习俗,不过是一抬轿子入侧门罢了。郎君重视些的,会在门口迎接迎接,而不受重视的,也就一个人进门,连个过场也休想有。
诚然,梁平担忧的并非是什么礼数不礼数,而是爱女为妾之事,与丢命之事。
谢湛表现地极具耐心,见梁平未言,也不催促,而是轻浮地挑起一缕扶萱散着的发丝,慢慢地在食指缠缠绕绕,眼神暧昧地看着扶萱。
风流的桃花眼,噙着无数的情|欲在里面,真跟与女郎长期厮混在一起一般。
他这般入木三分的演技,扶萱佩服地五体投地。
看得见的,梁平在矛盾犹豫中纠结,他思绪被谢湛这一打乱,放在李二一家身的精力便小了许多。
待他回神,将要开口,才知不过是入了别人的圈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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