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
立秋后,七月底,萧飒凉风倏然而至。
因扶以问的满七已过数日,扶家上下挂着的白幡白花全数撤下,整个府邸,连人带物这才恢复了一些生机。
扶家小女郎的清溪园里,石榴树又茂盛了些,红花褪尽,现下挂起了满树的果子。
树下,扶萱躬着身,脚边放着个空坛子,等着忙碌的扶昀和扶炫二人将坑挖完。
“他妈的,终于好了!”
半晌后,扶炫一屁股坐在地上,将手中铲子哐当一掷,抬起袖子抹了把额上的汗,抱怨道:“你说你,搞个这般大的坛子,手都给我刨断了。”
扶萱将酒坛递给扶昀,边看扶昀比划坑洞大小,边看也不看扶炫地道:“有本事到时候别来同我们抢着吃!”
扶炫手指指着那个大坑,瞪着亮黑的眸子,声如洪钟:“嗨!我费劲刨了半天,凭什么不享受成果?”
扶萱不理他,问扶昀:“哥哥,行么?”
“整好。”扶昀温声答道,“可以灌酒了。”
“我去取花来。”扶萱说着话,往扶炫脚上一踢,“还不去搬酒!”
扶炫站起身,甩了甩发顶马尾,意气风发地迈出了大步。
三人一阵忙活,将桂花酒埋好,这才一同往主院过去。
嘉阳长公主和扶夫人在花厅饮茶,见三人前来,示意婢女再搬来些凳子。
扶以问已故去月余,虽戴孝三十六日已过,扶家人仍旧皆是保持着一身素色打扮,女郎们亦是未有簪花戴饰,瞧着是一片素雅。
三人同二位长辈打完招呼,落座后,扶萱问道:“阿母,你找我。”
扶夫人求助地看向嘉阳长公主,嘉阳长公主便接话道:“是我找你。”
“伯母何事寻我?”扶萱问。
嘉阳长公主道:“都说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你伯父故去,我们扶家人还得继续活下去。你阿父这头,我们也打探了,听圣上意思是,暂且还不会有变数,需得等大理寺再查证据。你兄长们如今该复职的也渐渐复职了。剩下的就是你的事情,我们也得渐渐考虑了。”
彼时扶以问将将离世,扶以言出事,穆安帝下令扶家男郎们全数禁足,月余过去,因未有更多证据证明男郎们与扶以言的案件有关联,便着令他们一一复职。
实则,彼时,也是对他们有些保护的意思。
扶萱余光瞥见扶炫剥着几个花生,待他剥完,将红衣吹走,扶萱小手一伸,极快地将花生抓到了自个手中。
这才开口问嘉阳长公主道:“我的什么事?”
扶炫“啧”了声,“手挺快啊。”
扶萱眼神示意他再剥几个。
这厢,嘉阳长公主说:“是你的亲事。你伯父在世时最担忧的便是你的亲事。你与谢家亲事作罢后,我问过你意思,你也是同意相看别的郎君的。你瞧瞧,这出了你伯父孝期,我就陆续收到了几家雅集的请帖,明里暗里都让我带着女郎。”
扶萱嚼着花生的动作一停,看了一眼嘉阳长公主手下压着的帖子,蹙眉道:“阿父尚在狱中,我不去。”
除了扶炫,扶家是无人知晓扶萱去了趟豫州的。
他们不知,大理寺已经查出,扶以问是被毒杀而非病逝。更不知,扶以言的事,并非简单的陷害,而是与豫州那头两个郡的几十个村子的人命有关,甚至与那幕后私通外敌的关系密切。
扶潇虽转醒,却还在养病,扶萱并未告知他实情。
而余下几位兄长的官职末微,手中职权十分有限,能打探到的有用消息屈指可数。
故而,扶家人这头,自然也不会知晓,有人在背后下着极大的一盘棋,这才将扶家两位顶梁柱牵扯了进去。
扶萱回建康城后,他们见她气色转好,只当她真的去端王的汤池山庄游玩了一圈,并不知道,真正重要的证据,还需得在这建康城里继续寻下去。
在他们面前,扶萱不过是装地若无其事,装成从伯父故去的阴霾中走出来了而已。
哪会真有心思去与男郎相看?
她巴不得所有时间全用在查案上。
听得她果断拒绝,嘉阳长公主叹了一声,“你的顾虑,我们岂能不知?但是所谓患难见真情,正是这个时候,才看得出来哪家是对咱们扶家有情有义的。不是让你现下就决定,更不是让你当下嫁人,一切自然是待你阿父冤屈洗刷了,回家后,再由他最终决定。不过是,别人家现下递来了善意,我们好歹也得接一接,对么?你全当陪我一起去,成不?”
话已至此,再想及伯母终于肯出门参宴,扶萱自然就未再拒绝。
走个过场而已,反正她现下最会演戏。
说来也巧,扶萱这参的第一个宴,恰恰就是张家的。
于她而言,能见到张瑶,她可是求之不得,毕竟从豫州回来后,她一直没寻到机会见她。
因心有期待,故而,难得的,在张府门外从自个的马车出来时,扶萱面上颇有些喜笑颜开。
然,这份开怀,在走了两步后,听得两个字灌耳之时,突地僵在了脸上
“萱萱。”
张家庭院假山后,扶萱压低了声音,不满道:“谢公子,我已经讲过了,莫唤地这般熟络。”
再得了女郎嫌的谢湛面色一僵。
万没料到,时隔小半月,再相见,扶萱对他的脸色一点没好转。
他咬了咬后槽牙,一言不发,上下打量了一番今日的扶萱。
一身十分简单的素白衫,上身只在腰上、袖口处绣了几个紫色小花,裙摆上,几枝微斜枝巅,绿叶拱托,盛放着紫花的绣球。
面上虽未傅粉施朱,好歹,头上簪了翠玉发簪,小耳垂上挂了两线翠玉耳铛。
素雅,别具风情。
谢湛又看了看自己的绣翠竹袍摆,看着看着,低落下去的心情好转,嘴角微微勾了勾。
扶萱只觉莫名其妙。
从相见到此刻,这个贵公子便看着她一言不发,即使她压低了声音,那责备语气她也是没收的。
他竟然会……无动于衷?
对方半天不言,扶萱到底是憋不住了,开口问道:“你可有听到?”
话问出口,扶萱只觉自己在与三岁小儿交谈似的。说一遍没应声,还得问第二次,说不准,还得问第三次。
“嗯。”半晌后,谢湛才答。
又冷冷清清地道:“唤习惯了。怕是改不了了。”
他面色和语气平静地,像说着吃饭喝茶这般平淡的小事,扶萱不禁一滞,面容顿了半晌。
是撞鬼了么?贵公子还能如此厚颜?
改不了,便由他,总归当众他也不会这般唤她。
扶萱失了兴致,不屑于与他再谈。
眼见着扶萱欲走,谢湛突地开口:“扶尚书的案子有进展。”
退亲后,未婚夫被我攻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