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在豫州的调查结果,江乔控制下,那些村子种出的钩吻,有两个去向——与大周朝廷以物易物;谋害扶以问及前豫州刺史。
现下看来,远非如此简单。
谢湛抓起折扇,放在手掌中轻敲。
在仔细捋答案之前,谢湛朝郑寺丞道:“你先详细说说此案过程。”
郑寺丞回道:“属下先是查了档案,六月末有狱吏因父母病重辞任,遂带人去问,那人招认说,彼时辞任后,曾有人重金问他扶以言的狱中位置,因是已卸任,父母重病需得用钱,便就如实告知了。”
谢湛轻笑,“郑寺丞认为,那狱吏之事会这般巧合?”
被谢湛这一提醒,郑寺丞眉目一惊,即刻道:“属下会再去查其父母病重真相。”
谢湛点头,提醒道:“清虚观有一道士乃因母亲病重下山,实际其母亲并非是病,而是中了毒。”
郑寺丞道:“属下明白了。”
谢湛道:“你继续。”
郑寺丞继续:“属下也查了近几月狱中执勤,点香的,均是其中一位姓鲁的狱吏,属下已经抓捕。物件摆在眼前,这才招认说,是有人告知他,按香丸摆放顺序点即可,别的他也不知。想必太医院那头,便是摸着扶以言的牢狱放置的香丸,这才使他一人中毒,而旁人无事。他也是收钱做事,缘由怕是与那辞官的狱吏相同,属下会再去核实。”
“好。太医院那头,先秘密去查,莫要打草惊蛇。”谢湛吩咐道。
郑寺丞退下后,谢湛轻嗤了一声。
为钓扶以言这条“鱼”,对方这线放地够长,动大理寺的狱吏不说,连太医院也动用了起来。
谢湛闭目,脑海中仔细捋了捋。
首先,接触过钩吻之人,先不说旁的,就说这证据确凿的余家,他早该想到,他们既然能通过余浩从江乔得过一次此草,往前,便很可能早已经得到过,手中有毒草存着。西阳郡那头,余家毒杀了扶以问。建康城这头,余家设计毒扶以言也并非没有可能。
其次,余家还有个余渺渺之事。为得到王子槿,其利用过道士母亲中峃毒之事,传出针对张瑶的流言。便是说,余家与峃毒有牵连。
还有,明月山庄对面那山,派去的人探出的结果是,隐藏着一只不知是哪家的部曲。恰恰该部曲有峃毒,根据上一点,亦有可能从属于余家。
按此思路,余家手中秘密持有朝廷禁止私有的钩吻毒草、有峃毒;且有京畿的隐蔽部曲,太医院还有一批替他们做事的人。
如此,意欲何为?
一个大胆的想法窜出脑际,谢湛睁大了双眼。
这位谢六郎并非只是一位简单的大理寺少卿,且还是大梁第一风华郎君,过目不忘,才华过人。
因近日毒药案件,他便又读了大梁药史,便是记得有一件事——
先帝时期,永安八年,在大梁宁州的永和县曾爆发过一场极大的病症,先是一人染病,很快全家便都染上,继而染了一村,这般迅速的传播速度,加上染病之人迅速死去,便有大夫断言此为疫病。此消息一出,整个永和县的民众恐慌不止,开始大量涌入药肆购预防药物。
是以,雄黄、艾绒、苍术、金银花、黄芩、连翘、香附、紫苏等药材一时间供不应求,价格翻出数倍。县中的药肆卖完药材后,民众继而涌入最近的城邦,将城中药材抢购一空。
而这些,仅是开始。
恐慌蔓延之后,有些家中染病却遇无药材治疗的民众,眼睁睁看着亲人死亡。最终,众人怨气爆发,以不要命的方式,集中冲击当地官府,使得宁州一时动乱不堪。
宁州地处大梁边境,在此内乱之际,西南部的南越国突地发起了对大梁的进攻。本就人心惶惶,敌军进犯后,当地却又传出“大梁时运不济”地传言。
最终几方因素汇集,大梁在仓促应对中战败,丢了宁州三个城郭,且还赔付了不少钱财。
而最后那所谓的“疫病”在几年后被查实,并非是疫病,而是有人在永和县的水源之处投了毒,且有人故意煽风点火,这才造成了场面混乱难控。虽是后来抓到部分生事之人,但大梁丢失的城池、得的损失却是再难挽回了。
……
记忆回拢,谢湛脸色逐步凝重。
宁州在偏远之地,先是因毒起了内忧,而后是外患,民生一时便陷入水生火热,用了数年才恢复生机。
而这建康城呢?
是大梁京都,朝政中央的中央,若是起了内忧,那……
这厢,谢湛尚还在拧眉思考,那头石清却是神色匆匆地快步进了门。
并未等谢湛开口,石清朝他急声道:“公子,扶女郎派人来禀报,她去了永世县,在当地发现有人种植钩吻,叫你立刻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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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世县,距云裕山庄十里之处。
终于等到谢湛一行人从远处策马奔来,山坡上,扶萱大力地挥动起手臂,朝谢湛方向喊道:“谢长珩,这里!这里!”
吁一声。
谢湛拉住缰绳,马儿停下,他翻身下马。
大步走近扶萱后,谢湛开门见山问道:“你说此处有人种植钩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