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冽寒冰的风刮起,几个女郎相视而望,兜帽被吹地鼓鼓瘪瘪,飒飒风声过耳,掠过几位贵女郎耳畔,再飘向远方。
自打那日在滨江楼从她手中要到了谢湛的折扇,扶萱便再未见过王芷怡,而上回见王艾便是更久远前,何时她已不记得。
她朝王芷怡和王艾点头致意,心知肚明,几人是不可能平心静气地相处的,而他们来此,想必也是带着目的。
眼神扫了一圈,王芷怡礼貌地开口夸道:“听闻扶家粥棚已设了六日,当真属解人之渴,使人敬佩。”
扶萱微笑,大大方方地接了这句夸奖,“多谢王七女郎称赞。”
没听到“过奖”二字,王芷怡面上有明显的一瞬诧异,而后被她迅速敛起。
王艾轻笑一声,“呵呵,可今儿个去我们粥棚的人说了,我们给的,是你们这处的两倍多,倒是不曾料到。”
“细水长流嘛,若非我们扶家支这粥棚,这几日还不知要饿死多少人。”扶萱道,故意提高了音量。
王芷怡叹了口气,接话道:“哎,若非是雪灾封路,山庄粮食运不过来,我们的粥棚也是前几日便能设出来的。”
王艾道:“虽是晚了些,但王家给的粥,那都差不多是饭了啊!”
两人你来我往、自圆其说,且还在明嘲暗讽,对于正在繁忙的扶萱来说,当真都是废话,她懒得听,更是懒得计较。
她不置可否,并未接话,抬眸四处瞟了瞟。
敏锐地察觉出,那几位老妪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他们这处,扶萱拢了拢眉尖。
就在扶萱垂眸思考时,王艾突然道:“听说如今的鹤园是在扶女郎名下,扶女郎应是十分满意的罢?那可是这建康城难得的一处地方,听说当初想买它的人数不胜数。”
这般秘事,她怎知晓?
扶萱心中一惊,不动声色地回道:“还行罢。”
显然这个轻飘飘的答案,并非王艾想听的,她素来是沉不住气的人,立刻高声道:“呵,还行?口气可真大!”
扶萱失笑。
各花入各眼,个人喜好本就相差甚多,她喜不喜,关这人何事?
况且,那鹤园是雅致不错,却因谢湛性子冷清,往前各处厢房布置出来的,皆是清清冷冷不染烟火气的模样,差强人意之外,当真还有些她不甚喜欢的地方。
扶萱问王艾:“不知余三夫人又是从何处听得的,鹤园易主的消息?”
“乱喊什么余三夫人?我们早和离了!”王艾急道。
扶萱哦了声。
怪不得余冰一家被抄家,入狱的入狱,外派的外派,还有流放的、发卖的,那木僵的余浩也咽了气,女眷四逃,余夫人带着余渺渺回了沧州投奔娘家亲人,只这位余家三儿媳丝毫未受影响,满面春风地站在这里招摇。原是早有准备。
扶萱一脸不咸不淡的稳重模样,倒刺激地王艾满肚子火气。
见状,王芷怡抬手抵唇咳了一声,轻轻碰了下王艾的胳膊,微笑地打圆场道:“扶女郎有所不知,我堂妹现在正与别家郎君议亲,这般不甚妥当的称呼,还是不唤的好。”
“好。是我失言了,王三女郎勿怪。”扶萱立刻改了口,大大方方地回道。
王芷怡不得不承认,在扶萱身上,她看到了显着的变化。
比起年初那次雅集相见,她面上更为自信,性子也更为洒脱,话语间从容淡定了不少。甚至就是这身身姿,具体她说不上来,却觉得也多了些别的韵味。
从扶家粥棚离开,王艾凑进王芷怡,道:“堂姐,谢六郎怎么连那么好的宅子都送给了她?你说,他俩会不会有什么……”
话说一半,王艾暧昧地轻声笑了起来。
王芷怡转头看了眼这位嫁过人的堂妹,思考几息后,细眉拧紧,经王艾这么一说,再回忆起方才近在咫尺的扶萱身前模样,虽是冬日衣裳有遮掩,却是难掩娇韵的。
如此一想,王芷怡藏在手套中的双手愈发紧了些,她面上不显地道:“流言蜚语罢了,怎能当真呢?”
流言蜚语?
王艾微张了张口,看向王芷怡,她心生佩服,这堂姐当真是才情过人、心思婉转,现下哪有什么流言蜚语?不过按她这堂姐的手段,说不准明日这建康城便会有了。
王艾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笑着煽风点火道:“女郎的名声何其重要,扶女郎怎能这般不顾廉耻呢。”
王芷怡淡笑了一下,“谁知道呢。”
王艾又道:“这流言蜚语若是传到谢夫人那里,那谢、扶两家的婚事定是成不了了。”
王芷怡再笑了一下,并未说话。
看着她堂姐故作端庄娴静的模样,王艾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心中讽刺地一哼。
往前她因这个堂姐才华过人,名声在外,家世显赫,她愿意在她的光芒下生存,直到她自个出了事,贞洁不再,命运斗转,这个堂姐对她一声不问、毫不关怀,她才知晓,镶嵌在这个堂姐骨子里的,实则是王夫人一般无二,与余家一脉相承的,非是什么贤淑端庄,而是虚伪、冷漠、利益至上。
她还不知么,王芷怡想嫁给谢六郎,自然并非单纯被他的才华容貌折服,于这位堂姐而言,他那准家主身份才是最重要的罢。
中秋之夜,满建康城皆是谢六郎为那扶家女安排的花灯,她这位聪慧过人的堂姐又且能不知,谢六郎整个心都在扶女郎身上。
可她至今不放弃,一旦得谢夫人与谢心姚邀请,便还在往谢家跑。
于她而言,情意么,还当真远远不及一个谢家主母身份来的贵重罢。
再想及这两日王芷怡的安排,王艾勾了勾唇,一场好戏,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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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王家二人身影远去,玲珑担忧地问扶萱:“女郎,你说他们专门来我们这一趟,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废话,是有何目的?”
“总会知道的,咱们静候好戏连台。”扶萱挑眉道,而后朝扶潇走去,将自己的消息与他知会了一番。
方才漠九便来回禀过,那几个老妪在午后与王家的嬷嬷见过面。
王家这头,怕是在设着一个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