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常的心情犹如跌进谷底。

庞尚书话里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如果妍妍一直追查此事，就会痛下杀手！

就像是此人说的那样，一个外地来京的女子，在京城无亲无故，又没有什么倚靠的家族关系，在这种高门显贵的大家族面前，简直可以轻松碾死。

顾思常不敢再想下去，抬手捂住心口。

一想到妍妍会因为自己而受伤，甚至会有性命之忧，他都锥心不已。

他此生，亏欠妍妍的实在太多，又怎么能累及她的性命？

倘若……如果是因为自己的事情，真的会危及到妍妍的性命安全，那他宁可……

认真思量后，他从愤怒心痛中逐渐回过神来，问看管监牢的狱衙要来了草纸和粗墨。

原本这些东西是要不到的，但看衙役听说了他是今年皇帝钦点的状元，自然也不敢太过苛待，也是客客气气的给他找了了笔墨。

只是墨的成色很差，加水研墨后，提笔书写十分影响字体和阅读。

但此时此刻，能有笔墨可以给穆妍妍写信已经是不错了。

摊开草纸，他想起和穆妍妍初见时，她身着那粗陋的红色嫁衣，掀起盖头偷偷瞧自己的样子。

他是永远不会忘记她那时的眼神的，好奇中带着探究，却没有丝毫的畏惧和恐慌，更没有流露出任何的厌恶。相反，他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善意。

那样清澈如溪的眼神，他此生都难以忘怀。

他深吸一口气，提笔落字：

妍妍吾妻，见字如面。你我相识三四余载，我何其有幸，能与你结发为夫妻。你聪慧果断，独当一面，能成大事，我相信你以你才能，未来将大有作为。我原是不配你，若非你竭力相助，督促我研习功课，我自然不会有今时今日。

你我婚嫁原是荒唐一场，连成婚六礼都未能尽数完成。我心亏欠不已，誓要弥补，补全合婚六礼，为你重装聘礼。

但奈何世事无常，今日我横遭大难，身死无悔，只恨无缘与你执手到老，更不能圆曾经誓言。

望我身死后，吾妻妍妍自当珍重，切不可为我伸冤。朝廷党内林立，纷争甚多，你一介弱女子不必牵扯其中，千万珍重自身，保全自己，也莫忘记照顾娘亲等人……

此生缘尽于此，愿我妍妍身体常健，努力加餐勿念吾，锦水汤汤，此生永别。

五月十日，酉时，思常绝笔。

最后一字写完，顾思常望着纸上的字，愣神许久。

他写这封信，也不知道妍妍还有没有机会见到。

他如今身在监牢，想要把信送出又谈何容易？

静默地坐在桌前，看着纸上的内容，顾思常更觉悲痛。

一直到监牢的通道里响起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才慌忙放下毛笔，将桌上的草纸草草折成一个小方块，快速的埋入身后的草堆之中。

刚刚藏好书信，通道那头的脚步声已经逼近，最后在自己监牢门前停了下来。

那个嚣张的庞尚书又回来羞辱他了吗？

顾思常背对着栅栏，懒得回头理会。

可下一秒，他却听到了穆妍妍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