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适意这几日忙的不可开交,其它七城使团不日便要陆续抵达江南城都,手下要安排的事情堆积如山,还样样紧急。
反观苏沫,虽然多方帮衬着,但是许多东西明面上还是要苏适意出面,所以这几天她都是处理完事情就东遛遛西逛逛,美其名曰巡查。
“我实在不明白这少主之位有什么好争的,你要我让给你好了。”埋在文书里的苏适意露了个头顶给苏沫。
苏沫头摇的像筛子似的说道:“哈,你自己留着好了,我替江南城的百姓谢谢您嘞。”说完脚下生风一溜烟就不见了。
“姐妹之情抵不过三沓文书。”苏适意叹了口气,认命的继续批阅,心里头早已经将自己的老爹嫌弃到了九霄云外,并且画了无数个圈圈诅咒他和娘亲的游历无趣又辛苦。谁让他们把偌大的江南丢给她,自己二人跑出去玩,丝毫没有考虑到两位年幼的女儿撑起一座下辖十二边城,一百二十六县,一千两百村的城池有多么的艰辛。
“十八岁的女人就不要装作只有八岁的样子。”苏适意抱怨的时候,她娘亲如是回答。
“简直是天要亡我…”苏适意仰天长啸的动作刚做到一半,视线被门口一个阴影阻断。
阴影越来越近,苏适意清晰的看到了来人的相貌,面皮妖孽,身材高挑,卖到秦楼楚馆绝对是男花魁无疑,只是身上写满“生人勿进”,就差挂个牌子。
“南…南言?”苏适意把刚处理完的文书又慢慢堆回自己的面前,隔绝掉自己与他的视线,骨子里就不想看见他。
看见她如此不愿见到自己,南言微微蹙眉。这好看的模样若让别家公主小姐看见了定又是好一阵追捧,只有苏适意,满心想着如何在不让他发现的情况下偷偷溜走。
实在不是她怂,从前墨三才和陆饮带着她偷偷溜出不韪山庄,她便到街上逛青楼,吃花酒,碰见长得俊俏的小相公再调戏一番,最后被婧曲师父捉回去,要责罚她的时候,一白师兄总是为他们求情,只有南言,在她受罚的时候看好戏,末了还会冷嘲热讽补上一句:“长教训了?”
她为此与他打了数架,最终无一不是被他打败,并被他面无表情的丢到湖里去,在寒冬腊月。
说起来,南言给她的教训可比师父深刻许多,以至于她现在碰见俊俏的男子还没敢多看几眼,寒冷的感觉就已漫上心头。为此她颇咬牙切齿了好一段时日,但想起自己依旧是打不过他,也就只是咬牙切齿。
本想着一辈子不见倒好,即便以后九城集议、度商大会之类的大日子再见面,也都不至于再被他捉弄。最最不妙的情况就是回不韪山庄看望师父与他遇见,但届时只要打听好南言什么时候回去,她再刻意躲着便万无一失了。
万没想到山不就我,我就山。今日他就站在这门口,容不得她再想办法了。
“你…你坐,我马上安排人送你们使团去驿馆。”
“元夕!”
外院一位青年应声而入,向南言行了礼便要为他带路。
南言一言不发,微微挑着眉看向苏适意。
苏适意被他这眼神看的通体发凉,连他挑眉的美色都没来得及好好欣赏,便不动声色的往门口挪,边挪口中边说道:“元夕办事妥帖,你放心,他定会把你们安排好,我…诸事繁多,就失陪了,哈哈。”
就在她以为自己成功脱身的时候,南言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吓得她浑身一震,感觉被他抓着的部分即将不属于自己。
“江北的使团已经安排在会安驿馆之内,我今日来…是问你,我住哪?”
“呃?”苏适意一时不解,“会安驿馆的升摩园划给你们江北,你自然住主院啊。”
南言道:“那地方闹鬼,不住。”
“哈?”
苏适意实在难以想象有一天南言也会说出如此幼稚可笑的话,还是面无表情的说出来,但事情就是如此发生了,现实永远比戏台子上的戏子唱的更精彩。
琢磨了半晌,苏适意只好小心翼翼的试探道:“那…我为你安排酒楼?”
“闲致园不错。”
苏适意半天才反应过来闲致园是哪。
“你你你,怎么能和我住一起?”
“为我江北谋划最大利益。”
南言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让苏适意牙根痒痒,磨了半天后槽牙才道:“度商大会虽由江南操办,然我不能一手遮天,你且放心住在会安驿馆。”
南言却并不买账:“我素来知道你,狡猾的如狐狸一般。”
二人僵持不下时,外院传来元夕的声音:“禀少主,濮蜀与中京使团已进入都城,属下请示少主安排是否照旧?”
苏适意有些惊讶,中京一路走来水路陆路都行得通,距离又近,今日抵达她已算好的,濮蜀至江南得翻山越岭不说,也比中京远一大截,赶在今日抵达又有什么目的。
这会在忙乱之中,苏适意对于南言将行装已自行安置的行为根本无暇反驳,眼看着进进出出禀报使团进程与诸事宜的人中夹杂着一二替他搬箱子的也无从喝止,只得先由他添乱。
“濮蜀使团还是安排在南回园,中京小王第一次来江南,怕是想住江南景致的院落,便改在悠然园。你替我给中京小王带个话,就说…之前,思虑不周,万望勿怪。”
苏适意最后一句一字一顿,元夕就算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也知道这里包含许多内容,表示自己一定亲自带给中京小王余一痕。
吩咐完诸多事宜苏适意才得空坐下细细思虑。南言早已回去换了套圆领玄色长袍,花样简单,一看便知是家常所穿。即便是简单至斯的衣服也被他穿的别有风味,只是在苏适意看来面皮依旧妖孽就是了。
“濮蜀出乎你的意料了,是吗?”南言端起盖碗轻抿了口茶。
“我只是好奇濮蜀为何要昼夜兼程赶在中京进城时抵达。”
南言抬头看向上位的苏适意,看她眉头轻蹙,手已不自觉抚上眉间,这是她在思索之时惯有的动作。
“其实,”苏适意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其实我大概明白濮蜀的意思。”
南言听到这句话微微挑眉,道:“因为濮蜀和南陵要结盟攻打中京,所以才想在度商大会之前暗中探查中京机密。”
苏适意听到他这话猛然抬头,道:“你从哪得到的消息?”
南言放下盖碗,盯着她看了许久,才道:“我在华如昼身边安排了人。”
他没有继续解释下去的意思,但是苏适意知道,能够接触到这种机密的,绝对是隐藏的很深的探子,所以她也不便再问。
只是南言怎么知道她已得到消息,难道他在自己身边也安排有人手?
苏适意的眼神突然凛冽起来。
南言看出了她心中的疑问,说道:“你特意将濮蜀中京两城的住处分开,不就是怕濮蜀提前对中京下手吗。”
苏适意不得不摇头叹息,这人的心智简直可怕,幸而看他的态度,应当是与她一样。
此番不是敌人。
日头早就西斜,再过一刻便要入夜。苏适意已派兵在驿馆附近昼夜巡查,所以度商大会期间并没有全城宵禁,只是较为重要的地点限制进出而已。
江南城土地肥沃,百姓富庶,商贸发达,各城往来商人也最多,加之没有宵禁限制,所以夜市十分热闹,来自各城的商人摆上从自己城池带来的商品,入夜钟声敲响之后便一排排摆了出来,可谓琳琅满目。
正在逛夜市的苏沫早就听人回秉了晌午过后发生的事情,一一给苏适意回了信。待听到南言入住闲致园时,她让端午去回,就说自己今日巡查东山茶庄,一时赶不回来,要住在茶园别院,过几日查完账再回去。
“难以相信,这就是我那没有姐妹情谊的胞妹。”苏适意瞪着来回信的端午抱怨道。
端午苦笑两声——自跟了苏沫这位擅长遁地术的主子后,他便学会了这种笑。
“公主说,就麻烦少主将她一应的用具都着人送去。”话音刚落端午就以绝佳的轻功溜出闲致园外。
苏适意扔过来的书卷砸了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