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三才可来了?”苏适意扭头问南言。
南言并未回答她,只管自己吃东西。过了好半晌,苏适意都放弃等他的回答的时候,他方才吝啬的挤出两个字:“来了。”
苏适意没有计较他回答的时间隔得太久,因为听到了一个令人开心的事情,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真的?那明天我们去找他吧,他不在度商大会使团名单上,是私自来的吧,是不是住在哪个客栈啊?”
“不知道。”
“墨家是江北的世家,三才住哪你会不知道?”苏适意不信,因为南言的脸上显然一副不想告诉她的样子。
南言依旧管自己吃东西,头也不抬:“你都说了是私自前来,我如何知道。”
看他不愿意与自己多说的样子,苏适意哼了一声,小声道:“你不告诉我,我自己去寻。”说着放下筷子,对面的颜如霜看见也连忙放下筷子。
南言瞥了苏适意一眼,瞧见她正隔一会偷看自己一眼,脸上的小表情十分丰富。
“江南之大,何处寻?”
“我和三才自有传递消息的方法。”
这话刚说完南言气势突然冷了下来,苏适意有些不解,墨三才虽然是江北世家嫡长子,但并未在江北朝中任职,墨家许多事情也都没有经过他之手,所以苏适意与他联系完全是出于感情好,并非私相传递机密信息,这些南言怎会不知晓,既然知晓又为何生气。
不过揣度归揣度,未免南言误会,苏适意还是解释了一句:“你别误会啊,三才可没透露什么机密,他又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这话不知为何,苏适意感觉他更生气了,着实让她摸不着头脑,不过这人就是喜怒无常难伺候,过一会自然就好了。
一顿饭毕,颜如霜实在是进退两难,若说能借此机会与江北少主熟识,能让他倾心于自己,届时成为江北少妃,最终当上城主夫人,那自然是好,可偏偏今日江南少主在场,她又不能当着自己少主的面与江北的少主互诉衷肠。但倘若错过了这个机会,下一次能见到江北少主的机会可就几乎没有了。
苏适意可没给她想办法的机会,直接让她不用跟着,他们二人还要去个地方。
甩开颜如霜,苏适意讨好的问道:“小尾巴走了,这下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南言勉为其难的开口:“你先前说要带我去哪?”
苏适意带着他七拐八绕,走街串巷,俨然是一副地头蛇的模样。
走了差不多有一顿饭的功夫,苏适意才停下脚步,指着人烟稠密的一条主街对南言说道:“我们江南十二商街之一,琴瑟街。”
“十二条都城主路,你竟都用来做生意?”
苏适意明白他的意思,一般城池的都城主道,都是收归官家,以免将来有重大事务或者其他城池来犯等情况出现不好控制。
“这个嘛,不告诉你。”这种涉及机密的问题,苏适意才不会傻到搭他的话,以这人的心智手段,说不准什么时候她随口的一句话都能让他听出端倪。
南言看她抬脚要迈进去的地方彩壁辉煌,是一座清雅而不失富贵,市井又不俗气的酒楼,上书“虫二”二字。
“虫二?”南言仔细咀嚼两个字,颇有些兴趣的样子。
苏适意为他解惑:“这原是许多年前一位不知身份的人刻下的字,后人难解,直到一位才子游玩之时看见,便说道‘虫二,風月无边耳’,至此才算解了前人的谜题。”
南言沉默了一会,转头看向苏适意:“为何带我来此。”
“当然是好玩才带你来啊。”苏适意不和他在门口说闲话,率先进了虫二阁。
青楼老鸨自然都是左右逢源,但是这位老鸨看着年轻,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说她是阁中接客的姑娘都有人相信。
“是苏小姐来了,晚香有失远迎。”晚香虽然是欢笑场上出来的人,但到底掌管虫二阁这么多年,接触的达官贵人,才子佳人数不胜数,说话自有一种圆滑却不失气度的感觉。再者虫二阁虽然是风月之地,但并不是普通青楼可以比拟。
苏适意笑语盈盈,她身后的南言脸色早已黑了下来,晚香还是头一回看见来了青楼还不开心的男子。不过想来是有来历的公子,觉得来青楼失了身份,于是晚香说道:“我们虫二阁的姑娘只陪客人喝酒听曲儿,别的不做,倘若公子有看上的姑娘还请赎回家去,做妾做妻那都得看我们姑娘愿意不愿意。”
苏适意道:“妈妈不必说了,我们知道。”
晚香笑着点点头,亲热的问道:“苏小姐可要找些俊俏的公子来陪?”晚香刚说完目光与南言对上,不禁浑身一颤如坠冰窖,她赶忙移开目光,暗叹了两声阎王,心想如此俊美的公子怎会有这样杀人的目光。
苏适意想起不过就是和颜如霜吃了一顿饭,南言便不快了一个晚上,再也不敢去叫什么闲杂人等来招他心烦,忙摆手说不用。
“妈妈只要准备一间无人打扰的上房即可。”
就在晚香要摆出“我懂得”的表情时,苏适意连忙凑到她耳边说了两句,晚香才点点头,利落的表示自己马上去办。
南言亦步亦趋跟在苏适意身后,生怕被周围正在陪酒的美貌姑娘碰到,如同练功时躲避箭雨一般。
这一路好不容易来到房间坐定,南言的表情也是嫌东嫌西,弄的苏适意很想打他。
“你忍着点我的南大少主,我有要事要同你说。”
不知道是哪句话取悦了他,还是苏适意话里所说的要事勾起了他的兴趣,南言的心情好了许多,安分的坐在椅子上,等待苏适意开口。
不一会儿一个影卫从暗处窜出来,将一份看似很薄,但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文书交到苏适意手上,苏适意接过之后对他吩咐道:“从琴瑟街与丹青街路口开始,至棋盘街止,虫二阁附近的守卫全部撤走,只留这个房间周围的,晚香已经去安排了,你配合她。”
南言看她果决的样子与平日里判若两人,十分有兴趣的样子。
苏适意看他盯着自己,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有些警惕地问道:“你为何这么看着我?”不是她草木皆兵,南言可比一切敌人都令她感到难以对付。
幸而他们今天要谈的是合作,不是敌对。
南言默默移开目光,两人半晌没有说话。直到影卫再次回禀道一切妥当,苏适意才将手里的公文交与南言。
这份公文一共有三页,南言用了近半个时辰看完,并细细思虑,面色凝重,与他先前闲适的模样完全不同。
并不是南言没看明白,是这公文上牵扯的内容太多,又环环紧扣,他不得不重新打量起苏适意。
她着实让人吃惊。
南言手里是一份江南江北通商细则,或者说明面上是。一开始他就不认为苏适意是带他来此谈通商细则的,青楼、守卫、布防,还有这个房间,种种都说明了苏适意有着更深,更机密的打算。
细则上是各种往来商品出入关的关税,南言没有细看,他有些不明白苏适意的用意,他们在度商大会要提出的江南江北通商一事,其实已经私下由两城其他官员交涉过很多次,关税已经敲定,两城都没有太大的意见,度商大会只需要走个过场而已。
苏适意此举必定有其他含义。
果然,通商细则最后一行用很小的字写道:“保中京,结盟否?”
南言朝她微微一笑。
他低头再次去看公文第二页,是一张中京布防图。中京地势平坦,城池在九城中是最小的,呈带状且横亘,东南边大部分与江北接壤,西北与长生比邻。从图上可以看出余一白将大部分的防守兵力调去西南,防卫南陵与濮蜀,其它地方只有一般的边线军驻扎。
“余一白那边可信吗?”
苏适意懂他的意思:“我的探子来报,九成。”
南言点点头,盯着那张布防图若有所思。
“十万兵力堆积在西南边境,就怕到时候来不及展开布防。”苏适意补充道。
南言微微蹙眉,抬起头来,问道:“你也觉得他们会绕道长生?”
苏适意抬起头与他对视:“不是觉得,是一定。”
看她如此肯定的态度,南言知道她手里一定有依据,而且是十拿九稳。
“前几日我安插在南陵的探子来报,华如昼秘密安排人凿山开石,明面上的说法是要在山体上雕一尊大佛,还请了许多风水堪舆的能人前来测算。”
“并且,华如昼的母亲陈妾妃病了,据说一病不起,只有她家乡一位神医治得好,已由侍卫护送回去治病了。”
南言细细分析,问道:“你是觉得凿山开石,风水测算都是华如昼为了自己的大军能够顺利从长生与南陵边界的顺乎山潜入中京境内。送走母亲是为了避免她沦为华城主的人质,强迫他收兵。”
苏适意点点头,道:“毕竟华如昼手上的兵是来自他姨父乔侯爷,华城主可不与他一心。”
“华阳老谋深算,华如昼此举若胜,则中京有他们南陵一份,若败,则用整个乔家与陈妾妃勒令华如昼收兵,到最后不过舍个儿子而已,毕竟九城皆知是华如昼与乔家野心勃勃,华阳可没给他一兵一卒。”
南言嗤笑一声:“华如昼不是任他揉搓的性子。”
“乔亦然也不会任乔家覆灭。”苏适意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