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适意进屋的时候南言正提笔写字,她没有出声,狠狠的看了两眼这个赏心悦目的景象。
“擅自入室。”南言头也不抬,依旧低着头写字。
苏适意撇撇嘴:“你家云烟和我说话的时候,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南言的手顿了一下,道:“她并不是我家的。”
苏适意愣了愣,随即摆摆手道:“随便随便。我今日找你是有要事。”
她刚说完就觉得不知为何屋里冷了许多,明明烧着上好的炭,她也穿了狐裘,却还是感觉寒意一丝丝渗透了进来。
四下里看了看,唯一能令人发寒的,恐怕就只有眼前的南大少主。
苏适意和他相处这么多年,这几个月又逐渐摸索,也大概明白了他这样怕是在生气。
想了半天,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没眼色的坏了他和墨云烟的好事。
“南…南言?我是不是打扰了你们俩?”
她不说还好,话一说完,连炭盆都好像结了冰棱子似的。
苏适意敲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事情惹了他不高兴。
这人要不要这么爱生气,时时刻刻都在结冰。
南言提笔的动作保持了很久都没有动,半晌,他才深呼吸,道:“你说话就是为了气我吗?”
“诶?”苏适意摸不着头脑,她简直是在崩溃的边缘。什么查案,什么排兵布阵,哪有南言棘手啊。
案子还有线索可循,排兵布阵还能猜测敌方的心思,而南言在她心里就是一个根本琢磨不透的人。
“找我什么事?”
苏适意小小的抿了一口茶,轻轻的放下杯子,端端正正的坐着,小心翼翼的说道:“梦丹…不是我动的手。”
南言继续写字:“哦。”
苏适意:“…”
“那个,”苏适意又小心翼翼的说道:“你觉得,会不会是华如昼或者是聂白?”
南言:“不知道。”
苏适意:“…”
“还有,”苏适意契而不舍的继续说道,“我们一定得在明明丹之前找出真相,这样才能掌握主动权。”
苏适意又端起茶杯,掀开盖子撇去浮沫,透过杯盖和茶碗的缝隙,偷偷瞄着南言。
一篇字写完,南言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番,表情说不上满意也说不上不满意。
“为何不是他二人合谋?”
“嗯?”苏适意从茶杯前抬起头,“你说华如昼和聂白?”
她还真的没想过合谋这个可能。华如昼和聂白只是盟友,杀人这种隐秘的事情也会合谋吗?
南言看了她一眼,又铺开一张新的宣纸,拿镇纸展平,换了一支笔继续写。
“合谋…”苏适意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从道理上来说当然没问题,但是,这可能吗?”
南言蘸了蘸墨,边写边道:“为何不可能?”
苏适意掰着手指头细数:“你看啊,送信的那个人至今也没有找到,不管是南陵还是濮蜀,暂时都是没有嫌疑,昨天聂白和梦丹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华如昼也不在场。最重要的是,华如昼对不会因为梦丹得罪了他两句,就冒险动手。”
不过是一点口舌之争,苏适意相信,即便梦丹说出更难听的话,以华如昼的城府,也绝对可以忍下来。
“在你的计划中,给华如昼安排的动机是什么?”
苏适意抬起头,想了想,道:“杀了梦丹可以动摇明明丹的少主之位,华如昼再借机推一个无权无势的王子上去,就可以达到控制尕错的目的。”
南言深深的看了苏适意一眼,她的确十分聪明。
无暇顾及南言的目光,苏适意站起来,在房间来回踱步:“难道说,我猜的是对的?”
“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为了尽快找到凶手,也为了不耽误度商大会的进程,午后众人又在不书阁聚集。
那位浑身是伤的婢女还是被带在明明丹的身边。
苏适意让自己随行的太医先带她下去诊治,又向明明丹道:“还是先给她医治一下,她是重要的人证,不能出事。”
明明丹看了苏适意一眼,点点头。
那位婢女的伤想必不轻,梦丹到底有多么狠毒他是知道的。
曾经有一位侍女,因为从小就伺候她,所以并不像其他人一样两三个月就被折磨的不得不被换掉,那位侍女陪伴了她整整十年。
有一日梦丹来找他说话,他正与太尉下棋。太尉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战场之上悍勇无双,有战神的称号,而且又生的英气十足,在朝中一时风头无两。
梦丹当时多看了太尉两眼,他还十分高兴,太尉是他的人,若是能与梦丹结亲,他便多了一个助力。接下来的几天里,无论去哪他都会叫上太尉,希望梦丹和太尉多多接触。
直到半月后的一天,他和太尉在湖心亭喝酒,湖面上飘来一具面目全非的女尸。两面脸颊横穿着一把匕首,眼眶空洞,眼睛早已经被挖掉,鼻孔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的撑的破裂,衣衫不整,一看就是被凌辱过。
他还是凭着衣着和首饰认出,这就是那个跟了梦丹十年的侍女。而湖对岸,是被风吹扬起头发,笑容妖艳而放肆的梦丹。
直到后来,梦丹的生辰,也是佛诞日,府中热闹非凡,梦丹多饮了几杯,笑着和他说:“玲儿跟了我十年,竟然敢动我看上的男人,她以为怀上孩子就可以嫁去做妾吗,我偏偏让街上的乞丐凌辱她,蹂躏她,我还要让那个不识抬举的男人亲眼看见她的尸首。”
明明已经春天,他却觉得拉纳雪峰的寒风灌进了心里。
梦丹出生在佛诞日,被所有人纵容,却不知她已然堕入魔道。
离开了尕错,没有了神女的光环,梦丹在别人的眼里,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魔。他一直尽力的护住她,现在却看明白了,佛诞日出生的她,不是什么大慈大悲的化身,而是得到了因果报应的一个女人。
明明丹从未将梦丹当成过自己的妹妹,她得到了他们所有人都得不到的荣宠,也做过了他们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事情。但是梦丹是父母唯一的女儿,和他流着相同的血液,更是尕错百姓信仰的神女,她不能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至少杀害她的凶手必须得到惩罚。
这是他能为梦丹做到的极致,当然,也是为了他自己的地位能够稳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