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烛睁开眼，已然在画中。

美妇站在不远处，表情惊恐，自己并非真身在此，而是有神秘力量将她的神魂与躯体强行剥离，被牵引而至。

更为恐怖的是，这陌生之地对她竟有一股得天独厚的大道压胜，境界一落千丈，一跌再跌，跌成了二境练气士。

“小子，你到底是谁？！”

美妇满脸通红，愤怒娇斥。

“我乃江湖斩妖人！”

陈烛咧嘴笑道，随后踏出一步，在原地消失，再现时已经到了美妇身前，一拳猛然轰出，其间隐隐夹带大道威势。

美妇无比惊骇，无尽恐惧萦绕在心间，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化为了一聚浮尘，随风而扬去。

四境海妖，一拳打死。

陈烛方才发现，在画中天地，自己竟好似有气运加持，万物来去仅在一念之间。

现在画中的他，相当于十分强大的无境之人，化道生灵图。

稍过片刻，光阴长河在陈烛眼前浮现。

……

……

北溟有鱼，其名为魑。

幽居深海，以人为食。

啖你遗骸，报你因果。

有女子名为周林，出身幽州的文海周氏，书香名邸，早年与京都一名姓王的男子相恋，由于他世辈经商，所以遭到家族一致反对。

毕竟商业在文人眼中，乃是末道。

不曾想这周林脾气倔强，始终不肯妥协，狠狠一咬牙，做了件违背祖宗的决定。

她离开幽州，与那王姓男子私奔去了。

到了京都，成亲拜堂，侍夫诞子，匆匆过一旬。

幽州周氏的那位老太爷，得知自己有孙子后，放下了自己一辈子都放不下的老脸，寄出一纸书信，同意周林认祖归宗。

已为人母的周林激动万分，当日便乘上去往幽州的渡船。

夕阳映红晚霞。

有时落在水里。

有时落在归乡人的衣裙。

渡船漏水，周林再也没能回到她日月眺望的故乡，溺亡海中。

尸身沉入海底，被魑啃食。

三年过后，魑化为了周林模样，承接她的记忆，踏上陆地，开始偿还因果。

这是魑之一族的大道所向，还因果，待亡者执念彻底消逝，再斩因果。

对周林来说，能够再看一眼相公儿子，便已经知足，魑妖本想出手屠黄府满门之时，却等来了皇城院的墨袍。

……

……

光阴长河隐去，陈烛回到黄府。

在画中经历的事情，在现实也不过短短瞬间。

他松开放在美妇肩上的手，下一刻，美妇身体沉声倒地。

脑海叮当响，生灵图给出了奖励：

“四境妖修入画，赠法门——灵瞳。”

“赠神药——回血丹。”

正当陈烛以为结束时，又有声音传来。

双重奖励？

陈烛愣住了，有些懵，难道是因为游历光阴长河之时，他不仅看到了魑妖的过去，还顺带观历了周林生平的缘故？

没等他想明白，一枚浑体通红的丹药便已经出现在手中。

“死了？”

孙大壮瞪大眼睛，虽然那美妇身受重伤，但尤可作困兽之斗，不明白为何突然就死去。

宋任生深深地看了陈烛一眼，没有说什么。

海妖之死，必然与陈烛有关，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既然他不说，宋任生也不好去刨根问底。

“黄止何在？”

陈烛环顾四周，忽然询问道。

宋任生说道：“方才就跑了，怎么了？”

陈烛摇头轻叹：“小事，来日再登门拜访。”

赵天武愣愣地坐在徐宁的尸体旁，过了片刻，他扛起尸身，只对三人说了句“告辞”便转身离去。

宋任生看着赵天武的背影，神色复杂，轻言道：“他与徐宁是一起入的院，过命交情，经常相约勾栏听曲，既入皇城院，便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日，道理谁都懂，可事情真正临到自己身上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陈烛沉默，他穿越到这诡异凶险的乱世，哪怕有李府赘婿身份，也依旧会死得很惨，好在傍上了个类似系统的生灵图，才让自己有了自保生存的可能性。

二品武夫，还是太弱。

连具有杀妖经验，在二处打磨过的徐宁，说死也就死了，连遗言都没机会出口。

“陈公子，你的脸……”

孙大壮一声惊呼。

“怎么了？”

疑惑间，陈烛伸手覆上自己的面庞，指尖传来一阵刺骨冰寒的触感，自己的皮肤突然变得无比坚硬，好像在抚摸冰块。

“你的脸结冰了！”宋任生开始紧张。

果然……

以二品武夫境界，拖四境妖秽入画，自己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遭遇了反噬，还好他一开始忍住没有立即施展生灵图，而是等到魑妖重伤之时，否则自己恐怕会直接化作一副冰雕。

陈烛不容分说，心一横，眼一闭，将手中的回血丹扔到嘴里，开始啃食起来。

一股极大的腥味从舌尖传来，逐渐弥漫口腔。

“良药苦口……”

陈烛胃酸翻涌，忍着恶臭吞入腹中。

“陈公子！”

体内气血沸腾，仿佛无名火在燃烧，丝丝热气散发开来，在场的宋任生与孙大壮都被这一幕吓了一跳。

“呃……”

陈烛发出一声低吼，脸色红润，面容扭曲，一口黑血从嘴角飞涌而出，七窍都开始流血。

不一会儿，他瘫倒在地。

血肉模糊，生死不知。

……

……

血月当空，街市无人。

城北的巷道口，却有一名身穿道袍的算命先生席地而坐，正前方摆放着石盘，依列刻着天文地理之类晦涩难懂的词。

“时辰到了。”

算命先生轻声念了一句，缓缓收起石盘。

刹那间，血月消失，银色月光倾洒人间，熠熠生辉。

“师兄，这么多年了，收手吧。”

一名两鬓微霜的儒衫男子忽然出现，看着算命先生，嘴角勾起一抺苦涩。

算命先生悠悠说道：“你还不明白吗？我与先生乃是大道之争，水火不容，事到如今，已然覆水难收。”

儒衫书生眯起眼，语气渐冷：“我真的会杀了你。”

“世上没有生而知之，也没有天外来客，先生把我们都骗了。”

算命先生自顾自说着，看向书生的目光当中，充满了怜悯。

儒衫书生忽然问道：“你离去那日是不是也带着恨？”

算命先生没有回答，拍了拍膝前，缓缓站起身，慢慢朝城门口方向走去。

儒衫书生沉默片刻，一掌狠狠拍向自己胸口！

他瞬间脸色苍白，算命先生头都不曾回，只是不想师弟看到他此刻的泪流满面。

离开京都，走在官道上，算命先生回过头望一眼身后的灯火万家，不禁喃喃低语：

“我为众生开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