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李宇轩会觉得,有钱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自孩提时代起就喜欢逛动物园,非常喜欢的那种喜欢。
记忆里每次去动物园,他都要在熊猫馆的玻璃窗外趴好久,再在猴山里文明观猴一下午,乐此不疲。
如果游览的是野生动物园,他更是要缠着他老爸老妈坐好几遍猛兽区观光车才舍得走。
但现在,当他踏入自己家的动物园,这才不过是第二次观光经典园,他就已经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这种心思就和他作为秦高官安人从小到大都不稀罕去兵马俑和华山一样吧,他会觉得反正今后有的是时间。
在盛华玺的提议下,根据园区展板上的地图指示,几个人直接往虎山去。
虎哥虎哥,进了动物园当然要先看老虎。
虎山位于经典园区的西南角,李宇轩等人在路边的站牌等候,乘坐观光车前往。
倒坐在观光车最后边的一排座位上,目送着蓝天白云远走,清清凉凉的温柔风拂过耳畔,前座传来了游客们声声不息的尖叫与嬉笑。
就算他们有过游览前瓦努阿库国家动物园的经历,现在所见到的一切对他们而言都是崭新的。
在李铁勇的亲自操刀下,经过改造的经典园要远远比原来的瓦努阿库国家动物园舒适,土地的利用与展区的规划都更加合理,整个园区有五条不需要走重复路就能够游览完全部展区的路线,能够满足带着各种观光偏好而来的游客。
平坦宽敞的公路,两旁是栽满绿树的人行道,头顶划过成群结队的海鸟,空气里混淆着各种动物的气味与鸣叫。
不断有选择步行的游客向李宇轩招手,后者毫不吝啬一一予以回应,看着游客们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他的内心仿佛得到了净化。
之前动物园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沈万三的聚宝盆,他把盆口对着人,就会有人源源不断往里边投钱。
现在,这个盆发生了些变化——它在源源不断地回馈快乐,这好像也是一件非常让李宇轩快乐的事情。
至少他今天没有挣到钱,连五毛都没有,但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快乐,比他谈下来2.6亿美刀的大单还要快乐。
观光车停在了虎山站。
叫醒靠在车扶手上打盹的盛华玺,五个人与同车的游客道别,那些游客里不乏有方才在港口受到蛊惑、迟疑徘徊的欧罗巴后裔,但在见到了园内的种种胜景之后,在与李宇轩等人近距离接触之后,他们自发打消了对华夏面孔的敌意。
观光车远去,李宇轩他们右手边的台阶直直通往虎山。
那是一座人造的假山,高约有三层楼,山下一圈流水环绕,山上处处绿树成荫。
在河流的另一端,园区架起了差不多与山顶齐高的观景台,并在台子边缘立起栏杆挂起铁网,防止有人失足掉下去。游览时,游客们需要踩着台阶抵达观景台,从上边往下看。
虎山展区里一共生活着两头老虎,都是孟加拉虎,一公一母,公的黄黑相间,母的是白虎。
都说“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事实上,两头异性老虎同样水火不容,隔三差五就要抱在一起打一架。
李铁勇接手动物园之后,没办法,就在展区中间拉起两面高大铁门,让他们一人分享一半的领地,这才有效阻止了斗殴的持续发生。
排队走在通往观景台的台阶上,李宇轩已然听到了猛兽短促压抑的低吼声。
上一次来,两头老虎都在睡觉,睡觉连点呼噜声都没有,他仿佛是在看两个毛绒玩具,十分不尽兴;这一次人还没到,他的肾上腺素就开始分泌,整个人都这吼声所激活了。
但走在他旁边的赵帅却露出了凝重的面色,低声喃喃道:“警告声……可能有什么东西侵犯了老虎的领地……”
还没等李宇轩反应过来,一声划破白日的呐喊声响起——
“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宝!”
观景台上传来一阵激烈躁动,前边的人纷纷加快脚步围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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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宝宝说他看不到,我就把他架在脖子上往护栏跟前凑……”
“都怪我……呜呜呜……”
“宝宝要是没了……我该怎么和我爸妈交代啊……呜呜呜……”
大人说话哽哽咽咽,孩子哭得声嘶力竭,老虎在咆哮。
三种声音混淆在一起,足以令每个闻者都捏一把冷汗。
李宇轩挤过人群接近围观中央,地面上瘫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妈妈,看起来是圣日岛或落日岛的欧罗巴后裔,汹涌的泪水破坏了她精致的妆容,她旁边倒着一辆婴儿车,车里放着一个小背包,侧面的兜里塞着一个带奶嘴的小奶瓶,奶瓶里的水位还接近刻度线的四分之三。
在妈妈的身旁围着几个路人,一个个踱着碎步走来走去,焦头烂额,露出无计可施的表情。
“虎哥,有个孩子掉下去了!”
听到王胤博的声音,李宇轩一个箭步冲到护栏边上往下看。
只见下方园区里住着那头黄黑相间的公虎,吊睛白额,头有王字,威风凛凛。
那头老虎正伏在饮水河的一岸,向着河另一岸的一棵树不住地发出威胁。
顺着那棵树的树干往上看,在距离地面约莫有3米多的位置,有一个穿着背带裤的小朋友挂在树枝上,树枝刚好勾住了他的背带。
小朋友目测不超过两岁,从来没见过这等惊悚的场面,双手双脚在空中扑腾个不停,哭得嗓子都哑了,令所有心碎。
更糟糕的情况是,这树枝虽然救了他一命,但过不了多久,树枝上粗糙的树皮就会把背带磨断,亲送这倒霉孩子落入虎口。
“倒霉孩子,小小年纪就挂在高树上了……”牛家瑞改不了嘴贱的毛病,顿时惹得身边几人怒目相视。
他赶紧改口,“为了让他今后有机会挂在高数上,我们一定要把他救出来!”
说的倒是轻松,想什么办法呢?
李宇轩心急如焚,爬上护栏,站在高处,大喊道:“虎山的饲养员在附近吗?谁有他的联系方式?”
动物园本来有一整套严密的应急预案,但李宇轩今天着实是大意了,他认为出意外的概率属实不大,就让饲养员们都加入了游客的队伍。
万一游客遇上什么问题,有专业的饲养员在附近,也都能够协助解决。
没想到竟然会出这样的事情?
这可不是小事,若是处理不好,动物园很可能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当然,李宇轩此时此刻是无暇顾及这个的,那毕竟是一个还能称为婴儿的孩子,谁愿意眼睁睁看着他落入老虎的嘴巴?
李宇轩心里甚至有了跳下去救人的冲动,但这观景台起码7-8米高,就算下边没有老虎都不是普通人能够跳的,自己把自己送到老虎嘴边不是典型失了智?
虎山观景台上,一伙急得团团转的热锅蚂蚁……
漫长的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随着阳光照进虎山,一个更严峻的问题出现了——哭了那么久,再被太阳暴晒,孩子很可能会出现脱水症状!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不超过10岁的男孩一路狂奔而来,一边跑一边放声喊着:“这里!钥匙在我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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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牙烈·赞多。
这个小男孩说自己叫突牙烈·赞多。
他的皮肤是咖啡色的,牙非常白,没有穿上衣,只穿着一条旧兮兮的沙滩裤,腹腔的肋骨一道一道清晰可见。
一个银光闪闪的钥匙系在长绳上,悬挂在他的脖间,随着他的奔跑在阳光下荡漾。
“工作人员的入口在下边,快和我来!”
李宇轩没有多想,跟在突牙烈的身后滑下楼梯,围着观景台的外围一路狂奔,在一僻静处钻进了一处小门。
门里是一个低矮的过道,正前方就是拦在两头老虎中间的铁门,门有两扇,一扇通往公老虎,另一扇通往母老虎。
“我是阿爸的儿子,我阿爸就是虎山的饲养员,叫多吉尔·赞多。”突牙烈一边熟练地开锁一边解释着,“阿爸的脚腕以前被老虎咬过,是跛的,接到电话后就让我带着钥匙来了。一会儿进门以后您爬树救人,我把老虎赶走。”
“你?”
李宇轩生怕把这小孩也赔进去,那可就搞出了个国际大新闻了,莫菲·香波那些人的笑声怕是要把圣日岛的房顶都掀开。
“应该没问题,阿爸告诉过我怎么做。”
适时,铁门上的锁被打开了。
踏入虎山的瞬间,一股肃杀之风迎面吹来,李宇轩不寒而栗。
他暗暗提醒自己,他即将面对的是大自然最优秀的猎手,任何一丝疏忽大意都是致命的。
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要把后背暴露给它——这是他从一个战斗民族博主那里学来的,那个博主家里散养着两头老虎,比一般人家里养的猫主子还听话。
吼!
老虎也感受到了有食物走进了它的领地,它警觉起身,向着铁门的方向摸索了过来。
两方即将在假山的转角处碰面,连挂在树枝上的小孩都静若嘘声,像是感受到了血雨欲来前的窒息恐惧。
然而,事情在向着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向发展。
李宇轩预想中二爷打虎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在见到突牙烈的瞬间,老虎本能地弓起身子,虎躯向后弹飞出去。
这个动作李宇轩也在视频里见过,是猫科动物遭遇天敌时的本能反应。
他再看突牙烈,这小孩竟然把脚上踩的拖鞋脱了下来拿在手里,步步向老虎逼近。
“咪咪,退!”
突牙烈竟然叫老虎“咪咪”?
老虎听话地倒退几步。
“再退!”
突牙烈猛地前进两步,老虎又对应地倒退了几步,始终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就这样一进一退,他没过多久就把老虎逼退到了场地的另一角,为李宇轩争取到了足够的活动空间。
“老板,快救人!”
突牙烈的声音里充满了焦急与忧虑,李宇轩没工夫多想,三步跨作两步冲向挂着孩子的大树,脚蹬在树干上,利用惯性直接跑了上去,用手扒住最近的枝干向上攀爬。
他没爬过树,但他大学时是山鹰社的成员,和社团一起爬过珠峰,这种技术只不过是社团日常训练的一部分而已。
谁知,生活和绝大多数电影里的情节一样操蛋,恰在这时,小孩的背带被磨断了,一瞬间开始往下坠落。
3米多的高度,纵使夺不走这个孩子的姓名,也足以摔断他的脊椎,毁了他本该享受的大好人生。
出于下意识反应,李宇轩不假思索跳了出去,在空中抱住小孩,护在自己的怀里。
咚!
他的身下发出一声闷响,剧烈的痛感传遍了他的浑身上下。
倒吸冷气的响声从观景台上齐齐传出。
紧接着,他怀中的小孩恰时宜地爆哭起来,让所有为之担忧的游客松了一口气。
啪啪啪啪啪啪!
热烈的掌声自发响起,献给了场内虎口救人的两位英雄。
吼!
似乎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激烈爆破声刺激到了,角落里的老虎突然发出一声怒吼,开始试探性地向突牙烈迈出前爪。
“咪咪,别动!”
“咪咪,听话!”
“咪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