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青云观归来几日后,佟夫人都心若有事的样子,别人都揣测是为了大姐姐准备嫁妆操心,可只有慕欢知道,未必都因为姐姐,但母亲始终也没有将那晚秦夫人来的事情同自己多言语。
到了下午,厨房快预备晚饭了,张妈妈接前门小厮送进来的帖子,佟夫人一打开来,竟是孙府下的,“明日邀你去府上小叙,可愿意去?”
孙府的令君姑娘比慕欢小一岁,也是张罗婆家的年纪,府上常有些宴请也是自然,佟夫人没多想,便问下首坐着的慕欢,她正往帕子上绣花,那一十二条帕子都是添进慕和嫁妆里的。
“去呗,要不明日带着慕礼一起去”,慕欢拿了小剪子断线,针脚极为齐整。
“欢儿,刘知州家的二公子你可钟意?”佟夫人让慕礼没试出话来,今日便直接问了。
“自肖府设宴那日后,与娘亲往来的几位内眷总提起刘焕元,怕是刘家来探口风吧。”
慕欢拿绷子接着绣下一条帕子,头眼未抬的说道:“母亲,刘焕元已经接连四年未中举,既不上进又不是块读书的料,刘府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官宦人家不好意思让儿子另谋营生罢,整日放他在府里闲混,女儿看不上他。”
“那肖彦松呢?”
母亲终究是问了,慕欢一抬眉眼,看见母亲安详的脸,“肖家不会同意的,他不比刘焕元之流。”
“那你…”,佟夫人语气里全是试探。
慕欢手上活未停,淡淡的道:“且看吧,现在传进我耳里的都是别人的话,肖彦松都没亲自与我讲,反正他今年秋试,放榜后是想来求娶我还是讨京中的大家闺秀,只等一个夏不全知道了。”
“你这是静观其变?”
“女儿是听天由命”,慕欢叹了口气,苦笑了一下,“他也是个呆子,不先问问我的心意,就去求他母亲,想着芝兰往日说他哥哥,像块榆木疙瘩,脑子里全是孔子孟子韩非子,我还跟着笑,由此看来,果然就是块榆木疙瘩!”
“那你还不是更钟意他”,佟夫人被慕欢的话逗笑了。
“彦松哥哥是个正派的人,才学也好,我自幼与肖家往来,从来对他都高看一眼的。”
慕欢吐了实话,她当日的震惊之余也心有歆慕。
“好,那就等这一个夏天。”母女俩都心知肚明,就算是肖彦松认准了,嫁进去也是行蜀道般地难。
翌日,佟夫人带着慕欢、慕礼去孙府赴宴,没想到真只是个普通的宴请。
孙府也是别出心裁,弄了个全鹿宴,只是慕欢觉得佐鹿肉的酱料咸了,且炙烤的火候拿捏得也不好,吃了几口便觉得焦的发硬,撂了筷子。
“什么时候给你道喜啊,听说知州夫人看上了你,要讨你做儿媳妇呢。”
孙令君特地挪了位置挨了慕欢坐下,孙家其实也看中了肖家,可早听说肖府巴结上了京中的高氏,便也不再提了,于是孙家又看中了刘家,没想到这结亲路上总跟这徐家姑娘狭路相逢。
“不劳你操心了,什么时候刘家的聘礼我徐家接下了,你再来给我道喜也不迟”,慕欢斟了杯茶漱漱口。
孙令君听闻徐家也有意结亲,觉得自己都不行,她徐慕欢何德何能呢。
“我劝你把握机会,徐家都这步田地了,能在明州府官宦人家找个婆家就很不错了,还指望着状元郎去你家下聘不成。”
慕欢撂了茶杯瞪了她一眼,都是小女孩儿的赌气话,“我还等着京中的皇亲贵胄来我家下聘呢。”
“你这是盼着做王妃呢”,孙令君笑了一声。
慕欢将漱口水的杯子一推,冷声道:“这个做的够难吃的,也拿出来款待客人”
不看孙令君气白的脸,对慕礼说:“我胃都置气了,带着眉生散步回去消消食,你陪着母亲宴后乘车走。”
慕欢出了孙府带着丫鬟眉生刚下了台阶便遇到了肖彦松,没想到孙家今日也请他来了,宴还未散他怎么就在门口了,慕欢朝他福了福身子,回他的拜礼。
“妹妹提前离席了?”肖彦松有点局促。
“快要动身赴京了吧?”慕欢只问他道。
“明日一早。”
“那今日怎么还来赴宴?不在家收拾一番?”
孙府住在宽仁巷最东边一家,离大路只几十米远,两人并行隔着半人远,谁都不敢去看谁。
“我听说你今日会来,所以就来了,盼着和你说句话。”
两人行了这一段人稀的巷子,再走就要进大街,人多眼杂的不好并肩而行,慕欢便住了脚步,肖彦松憋了好一会儿方才朝着慕欢一大拜,吓得慕欢往后退了一步问他,“你拜我做什么?”
“二姑娘,我一直心里有你,此去京城赶考若得金榜题名,一定回来求娶,不知你肯等等我?”
肖彦松也听芝兰说,刘家似乎相中了慕欢,想将她聘给刘焕元,所以他心里怕得不得了。
慕欢躲开他那一大拜,前行一步,淡淡的回他道:“那就祝公子金榜题名。”
“慕欢,那你可是应了我?”肖彦松目光切切的看着她问。
她住了脚步,脸上半含春色,微折过身子与他说:“我…只等你一个夏天。”
她这算是应允了?肖彦松猛地抬头,怔怔的望着徐慕欢远去的背影,心中喜悦满溢而出,连脸上都快盛不下了。
“行啦,那小娘子都不见人影了!”
身后,勒着缰绳慢慢骑在马上过来的俞珩声音懒洋洋的,他今日一身的象牙白襕衫,脚踏黑色马靴,偏腰间一柄古朴的长剑竟不像个书生,“你随我回府取了行李,明一早就要赶路。”
肖彦松翻身上马,整个人都没见这么高兴过,俞珩问道:“浩然(肖彦松字)兄,我看着小娘子冷冰冰的,你性情未必适合这倔的,自讨苦吃。”
“你又没有心仪的女子,自然不懂。”
俞珩叹了口气,“我是真不想回京啊,我母妃一定要我娶长兴侯府的汪姑娘,我是被逼的一个头两个大,你盼着秋试早点来,我倒是盼着永远不来,有这秋试在眼前,我还能有借口出来躲躲清静。”
“反正你这样的宗室子弟都是要娶个世家千金的,你有没有心上人,试着相处,或许就喜欢上那汪姑娘也未可知。”
俞珩眉头一拧,“宗室子弟怎么了,宗室子弟就不能娶个自己心仪的女子啊”,他一夹马腹,飞快的奔了出去。
回了徐府,慕欢躺在明窗斋的榻上思绪万千,方才的事总在脑子里萦绕,眉生可都听见了,倒了盏茶奉了过去,小声说:“这肖公子可真是对姑娘一往情深。”
慕欢撩了遮在脸上的帕子,一翻身的坐起来,头倚在那床桅上,叹了口气,“眉生,这也说不好,不是有句话,叫上言长相思,下言久别离。”
她心里对肖家能不能允了这门亲事还是惴惴不安的。
眉生听不懂什么意思,她只能看得出她家二姑娘好像挺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