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川的日子过的平静且自洽,远离中原的玉阳关,俞珩夫妇今日带着女儿阿元要去边城一趟。
俞家已经出了孝,故阿元今日穿了一身荷粉色,梳了一对朝天鬏。
慕欢还选了一对儿串了珠穗的石榴红织锦发带给她绑在两个鬏,又在她的额间用朱笔花了一朵三瓣莲。
这些年她头一次出远门,高兴的在马车里没一会儿闲工夫。
俞珩骑马,时不时低头隔着窗纱看看里头的母女俩。
“欢欢,你大姐一个人在边城行么?”
除了俞珩有公务去边城外,慕欢带着孩子随行也是想去看看大姐,她已经在边城盘下铺子开张许久。
“要不让她在朔州定居下来?有安王妃在咱们也能放心,或者干脆来玉阳关。”
“你姊妹团聚也有个照应。”
慕欢打着扇子摇头。
“大姐都已经谋划好了,且铺子都盘了下来,哪能轻易改变主意。”
“好在边城离朔州也不远,如今也是安王的封地,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听慕欢说罢,俞珩神色严肃,他心里还揣着公务。
刘百石年纪大了,不想终老在西北,便疏乞骸骨,朝廷派来接替刘百石的刺史是贾敦,日后太不太平谁又知道呢。
“宗璘,你怎么一直绷着脸?”
好几日了他都不甚欣悦的样子,慕欢揣测可能是公事,故没有问过,但他这会儿脸都黑起来。
“有点累了而已。”
俞珩望了望前头,说:“像是有个歇脚的小店,咱们去坐坐,喝杯茶。”
这是一个卖茶的草棚店,只一个老翁守着,让旅行的路人能歇脚坐坐,凉快凉快。
阿元还小,不让她随便吃外头的东西,怕不洁净闹肚子。
月蔷将随行带的几样点心,肉脯果仁的盒子都打开放在桌,让她挑着吃充饥,又用自备的杯子给阿元倒了水壶里的水喝。
“你是不是因为我姐姐的事情不高兴?”
坐下后,慕欢热的摘了幂篱问道。
“我知道你这个人最烦的就是公私不分,诸事糅杂在一起,觉得不谨慎。”
慕欢怏怏的用指尖转着桌的茶杯,看着那半杯粗茶。
她也知道,方才俞珩心事重重的绝对不是因为累了。
“所以我姐姐来边城,日后还要一直往西域去做生意,你心里有块垒,对吗?”
俞珩哪有这样的想法,慕欢真是误会他,忙与她一条长凳坐下来,与她解释。
“真不是,我是因为公务的事情烦忧,你别多心。”
俞珩见小店里也没有旁人,只一个烹茶的老头还背对着他们坐,便伸手轻拍了两下慕欢的背。
“大姐在西川也做过生意,浩然可是个比我还迂腐的人,他都不介意,我怎么会介意呢。”
“去西域做生意的商队数都数不过来,因为我镇守玉阳关,就不许你姐姐做生意,这是什么道理。”
孝期满近三载,俞珩不是在外打仗行军,就是忙于公务四处奔波,在家的日子屈指可数。
即使在家,也要顾及规矩分室而住,慕欢觉得他夫妇二人都生分了。
他像是习惯了什么都不与自己说一般。
“怎么?还生气?一直不理人?”
他更孟浪的伸手去拦慕欢的腰,吓得她用手臂推开。
“疯了不成,大白天的还在外头,被人看见,你的官声还要不要了。”
俞珩见她春桃般的明眸挑了自己一眼,神色缓和些,笑着说:“怕什么,这里又不是中原,民风开放得很,咱俩又是夫妻,没人理会的。”
“那也不行”,慕欢撅了下嘴,“你如今可是定西侯了。”
“可我还是你的俞宗璘啊。”
这话说的慕欢心里高兴了。
她笑着白了俞珩一眼,将自己喝了一半的茶,更为孟浪的就手给他喂下去。
“咱们这次能去看李将军一家吗?我好想桂英。”
“欢欢,因为我有公务在身,沿途去看薄郎君和肖娘子已经得抽空,再去看李将军一家恐要耽误了。”
看着徐慕欢撅嘴,俞珩也撅了下。
“好吧,谁让芝兰生产时咱们都分开了,我还没见过她的女儿呢,一定要去的。”
慕欢反过来安慰俞珩说:“来日方长,或许日后有机会去看桂英。”
俞珩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拍了下自己的脑门。
“诶呀!我忘记告诉你一件事,王娘子也生孩子了,春天时候生的,是个男孩,李兄书信里提过一句,说是王娘子嘱咐切切要告诉你,我一忙就忘了转达。”
慕欢听罢倏尔眼尾下垂,怏怏不乐的。
“你看大家都有了孩子呢。”
“咱俩也能生啊”,俞珩是怕慕欢又想起小二难受。
“不着急,你夫君我身体好着呢,保证比他们都快。”
俞珩悄声的哄道。
他又握了慕欢的手说:“咱们还得去王府,到时候让王妃给你诊一下,想必这些年身体已然调理好了。”
“谁一门心思想生孩子呀,又不是不费力的好事儿。”
慕欢用手肘拐了他一下,刚才她不过是又想起小二罢了。
看她情绪好些了,俞珩将幂篱给她戴,说:“咱们出发吧,去前面的驿站再歇息。”
“阿爹我也要骑马。”
阿元因坐过一两次俞珩的马背,对骑马有着无穷的热爱,只要看俞珩在马背就要去坐坐。
“阿元,外头太晒了,你晒黑了怎么办?晒的脱皮了怎么办?”
慕欢不想让女儿风吹日晒的,白瞎她天生白净的肌肤。
“就坐一会儿没事儿。”
俞珩将女儿举到马背,在身前抱着,给她戴幂篱遮阳。
“阿爹,我也想要一匹马。”
阿元摸着马脖子的鬃毛,“我想要紫色的。”
“哟,你还指名要宝马。”
书记载有良驹名飒露紫,身的皮毛在日光下呈紫黑色,那是极难得的宝马。
“紫色的马阿爹找不到,等回玉阳关,送你一匹雪白的小马怎么样?”
俞珩微附身跟女儿说:“然后这匹小马就归你养了,你得喂它,给它洗澡,带它出去跑,你长高了它也长大了,天涯海角它都能带着阿元去。”
“娘亲娘亲,我要有一匹小马了。”
阿元兴奋地朝着慕欢喊。
“我听见啦。”
慕欢见女儿开心的样子也笑起来。
本来慕欢觉得阿元离中原大家闺秀的标准越来越远还隐隐担心。
但转念一想,阿元能恣意的活着,不受束缚地像一只鸟儿,何尝不是那些中原闺渴望的自在呢。
所谓有得必有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