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姜榆回了大理寺监牢。
出去时好好的,回来一身血,脸色也差的很,衙役们看的目瞪口呆。
但也都没说啥,只当看不见。
有两个默默跟在她身后,把她送回去。
也就这位,把大理寺当集市似的,随意来去。
到了牢房,姜榆站在门口,挑眉。
若不是残阳在,她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
就出去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这里头就变了模样。
原本地上的草席换成了贵妃榻,上面铺着柔软的白狐狸皮。小桌上破旧的茶碗换成了白瓷茶具,还有一堆卖相不错的糕点。
铜镜,梳妆台,应有尽有,甚至怕她无聊,连解闷都话本都备了。
咋?这是让她在牢里好好享受?
姜榆不怎么想进去。
残阳正坐着看话本,听见声音抬头,见她回来,又受了伤,赶紧把人拉过来,拿药,熟练的给她处理伤口。
姜榆一把拽掉了狐狸皮扔到一边。
她身上有血,别再给弄脏了。
当你专注做一件事的时候,即便受了再严重的伤你也感觉不到疼。但当你事情做完了,注意力散开,疼痛就会加倍来袭。
比如现在的姜榆。
她背后,腰两侧,肩膀都有砍伤,手去接黑衣人的刀的时候被砍得鲜血淋漓,那么长的刀口,看着都揪心。
残阳先简单帮她擦掉血污,然后把药瓶里止血消炎的药粉倒在伤口上。
牙要被咬碎,全身都绷得死死的,饶是如此,姜榆还是会疼的哆嗦。
“疼吧?疼下次师姐就长记性了,就不会什么事都不管不顾的往前冲了。”残阳蹲在地上边给她包扎伤口边说,“看师姐下次还会不会这么冒失。”
姜榆伤了一只手,不是两只,好歹也还有点力气,空着的那只手敲他脑壳,“长本事了,开始训斥我了?”
残阳被敲的“嗷”一声,揉揉头顶接着包:“我又没说错,师姐老是这样,老是受伤,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了吗。”
姜榆微微笑了笑,心情因为在她这儿絮絮叨叨的师弟变好了,“残阳长大了,不是一见到师姐出事受伤就手足无措哭唧唧的小哭包了。”
残阳被夸,有点害羞,有点骄傲,“那当然了,一路走来,我也是会成长的嘛。”
说完,还很傲娇的扬扬脖子。
姜榆笑着摸摸他的脸蛋。
包扎好伤口,残阳收拾桌子上的一堆药瓶,姜榆左右看了看,问,“这屋子里的东西哪来的?”
“烨王叫人送来的啊,说是怕师姐住的不舒服。”
也是,像那个二货的做事风格。
“也是他叫你留下的?”
残阳摇摇头,“那不是,师姐走了之后本来我就和他去渊王府了,府上碰到了程泰,他说你受了伤,叫我回来给你治伤,这些药也是他叫我拿过来的。我看了,都是极好的疗伤药,平常的医馆里根本寻不到。”
渊王府里的东西自然不会差。
姜榆疼的白了脸,眼睛里还是平淡无波的,“你喜欢跟在烨王身边吗?”
残阳不懂为什么师姐突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想了想,回答道:“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师姐是渊王府的侍卫,我是烨王的侍卫,师姐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姜榆点头,侧身躺在了贵妃榻上,“你回去吧,跟在萧君轩身边,别乱跑。”
“好,给师姐煎完药就走。”残阳捡起被扔在一边的白狐皮给她盖上,“师姐在这里好好待着养伤,渊王殿下很快就能救师姐出去。”
虽然他不了解渊王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但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会救师姐肯定就会救的。
不救的话,大不了他把师姐劫走然后离开这个地方就好了。
以师姐的本事,怎么都能出去的。
姜榆单臂枕着头,闭上眼。
牢房门开了又锁上,残阳走了。
明明脑子疼的发晕,可还在想事情。
她不想当什么侍卫,不想留在这里了。
萧君轩虽然没和她多说,但她能猜到,陷害她的人,或许是冲着渊王来的。
官场上尔虞我诈的肮脏事,她不想知道,也不想去琢磨,现在很清楚的一点就是她会给渊王府带来麻烦。
她身上有《青石杂记》,有新式兵器的锻造之术,杀了她,夺了这些,顺带再弄死一个深受皇帝信赖的病秧子王爷,一举多得。
因着之前做的那些事,她已然出尽了风头,也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现下,祸事一个接一个的来了。
不行,不能再留下了。
等事情解决了,便跟皇帝请辞吧。
至于报仇,总会有办法的。
想着想着,便有些困了。
姜榆叹了口气,放任自己睡去。
——
临近天明,静谧的渊王府开始有了动静。
下人们总是要比主子起的早,洒扫庭院,生活做饭,一切都要早早的准备好。
渊王歇息的院子,此时安静如常。
不是王爷起床的时间,自然没有声音。
主卧内的小书房,烛光昏暗。
白衣男子站于书架前,一手拿着竹简,一手覆于身后,身影修长,挺拔如树,烛光衬得仿若神明驾临人世,肌肤有隐隐光泽流动,神色静宁而温润。
门这时开了。
红荛走近,轻声道:“主子。”
“嗯,”萧君澈将竹简放下,眼下黑青隐隐,“咳咳咳,可有查到?”
“主子猜的没错,是他的人。”
“咳咳咳咳咳咳……”
萧君澈又是止不住的咳嗽,弓着脊背,还在压着声音,红荛看着都难受,忍不住道:“主子要不先休息一下吧。”
“无妨,”萧君澈摆摆手,咳红了漂亮的桃花眼,扶着桌子站起,“跟本王出去一趟。”
“是。”
一个时辰后,红荛驾着的马车停在了郊外。
扶萧君澈下来,跟在他身后,向不远处的林子走去。
离进到林中还有几步,萧君澈停了。
风氅兜帽遮住了他的脸,只听见声音,没有任何感情:“把人交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就为了那么个丫头,特意约我来此要人,这不像你啊!”林子里声音传来,用了特殊的手段,无法辨认男女。
“再说一遍,把人交出来。”
“交给你也不是不可以,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
“我的人,谁都不能动。”
林子里没了声音。
萧君澈转身便走。
刚到马车旁,林子里的人又说话了,很短:“她没那么简单。”
萧君澈似是未闻,在红荛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很快离开。
林子里那人轻轻笑了笑,自言自语般:“竟能让他亲自来找我,这女子有意思,有意思啊!”
月亮偏移,渐渐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