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儿一向强势,地上坐着的两个都是她调教到大的弟弟,平日里挨些打骂都是正常的,这会她送上的酒杯俱都惯性般的老实接过。
关赫默着一饮而尽,然后又是倒满,再次一饮而尽。他这两天奔波疲累,却是因闷烦的心情不想歇息,只得抽烟提神。这会见了能麻痹人的酒,竟是又想念晕沉的感觉了。
慕容安不喜烟酒,但又不敢拂了关雎儿面子,是忍了几忍,才喝完了一杯。
一杯烈性的酒下肚,他那白皙的皮肤渐渐绯红了,惹得关雎儿邪笑调侃,“你看你,跟个女孩子似的,喝点酒就醉,还怎么在外应酬啊?”
“雎儿姐,我不能跟你比,我属于先天性缺乏对抗酒精因素,赖不到我。”慕容安已是渐有名气的律师,这几年他有了拿话堵关雎儿的资本和底气。
关雎儿挑眉看他,竟是欣慰的笑了,转眼看到依旧灌着自己的亲弟,又皱了眉心。
“赫,想开点。”她说着,坐去了亲弟一旁,开解道,“你从小就聪敏过人,你要相信,只要你肯努力用心,总有一天,这整个亚洲都有我们关家一席之地。到时候,你还怕受那家牵制吗?这种商业联姻,只要你够有实力,想抛不就抛了吗?”
关赫看向亲姐,她也是为了关家才联姻的,她心里何尝不是痛苦的,“姐,你说得没错,联姻可以是暂时的。我会去扛作为关家继承人应该扛的责任,也会竭尽全力去做,等我们过去这个坎,等我们不再受任何人牵制,我要娶自己想要的女人,你也去找他,好吗?”
野惯的亲弟从未这样认真的对关雎儿讲话,也从未出现过这样让人相信的神情,她在恍惚中后也是欣慰的笑了。
关氏到了关父这一支除了移居海外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个表姐,竟是香火忛弱,只得独自一人支撑强大的家业,他最近几年身体不好,为了这场金融风暴也是熬干了心力,作为长女的关雎儿替他扛了一部分担子,如今亲弟也面临跟她三年前一样的抉择。不过,还好,亲弟的阿兰不似她的初恋,只是一个乡下的孤女,她觉得,过去这个难熬的冬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好!姐等着!”关雎儿答道。
他们互相宽慰,有些眩晕的慕容安竟沉默着又干了一杯。
世人眼中的豪门生活哪里来的容易,不过是面上贴金罢了。如关雎儿这般强势的女人,如关赫这样狂浪的浪子,不皆是得为了家族而活吗?
可,到底是自己做出了选择,往往在你决定一个新方向的时候,命运之轨道就已然改变了。
莲花乡的罗兰已多日没有关赫的消息,最后一次他联系她只简短的说了几句,告诉她等自己回国会来看她。
他的态度不似从前那般柔和,竟多了份焦躁,后来他是急着挂了电话的。罗兰安慰自己说,毕竟关赫是在国外出差,还有那时差问题,她应该体谅才是。
但,罗兰永远没想到,自己莫名紊乱的心绪,竟是世界末日般的预示。
我也不知道那天为何非要约罗兰去河边放风筝,也不知为何突发奇想的绕去关家祖宅,想再瞧瞧那古色古香的庭院。
“赫,要结婚了…”罗兰站在古宅外的路上,愕然看向大门的喜子,红红的宋体鲜艳夺目,还有挑高挂着的两个红灯笼。
京都专来贴喜的人刚刚驾车离开,守房人立刻关了大门。
“咣~”闷重的关门声后,偏僻空旷的田间大路上,只站立着罗兰和我。
关赫家的情况我听罗兰说过,姐弟两人,姐姐三年前就已嫁人,如今祖宅贴喜,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关赫要结婚了。
这是宣告,也是讽刺。
我不知如何是好,罗兰怔怔的立在那里,双腿沉重迈不得一步离开。
“蔷薇…我心好疼…我不想在这…”瞪大的明亮眼睛强撑着不哭,罗兰哑着声音要我带她走。
“罗兰…”我比她先掉的眼泪,转身携起她僵直的胳膊,又回头看了眼那刺眼的红色,带她离开了。
来到远一些的小河边,这里空无一人,罗兰直直瘫坐于地,再也控制不住的低头痛哭。
那时的我无法感同身受,也无法拿作用的语言来宽慰她。
被抛弃的罗兰正撕心裂肺的痛哭,我心下实在心疼,“我去找那姓关的!丫的!太不是人了!结婚是吧!丫的让喜事变丧事!”咒骂声中,我就要转身走。
“别去…蔷薇!别去…”罗兰举着双手拉住了我,急忙摇头恳求。
“罗兰!不能就这么算了!他这是欺骗你的感情!”我回身愤愤不平的对她说。
“别去,别让任何人知道,我感觉很丢脸…我真的很丢脸…”她哭得哽咽,拉我的手用了重力,我顺了她力道坐在草地上,看那满脸泪痕,伤心的眼神,牵扯我心也揪痛不止。我抬手替她擦了擦泪,让依旧颤抖痛哭的人倚靠在我身上。
再是单薄也是依靠啊,最起码,是不变的。
罗兰从小坚强,泪都没掉过几回。就在那天,贴近她的我听到了心碎的声音。伴随着略过的风吹散一地,就像那无数滋养脚下草地的泪珠,慢慢消失不见…
她痛苦又觉丢脸,那个不堪回忆的贵宾房里,她丢掉了信奉的柏拉图,跟关赫发生了关系,而现在她却被无情的抛弃了。
要结婚绝不是仓促就决定的事,而此前关赫从来就没有跟罗兰提过,这一切都证明,他瞒着她欺骗她,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娶她!
天色渐渐暗下来,河面升起一层淡薄的雾,空气也开始清冷起来。倚靠我身上的罗兰哭的累了,正呆然无声的入神,偶尔因过份痛哭而抽噎几下。她没有要走的意思,身上再冷也抵不过心里的凉,自己这样落魄的景象,实在难以见人,还有她丢掉的最宝贵的东西,不仅仅是初夜,也是那颗刚学会爱起来的心。
她用了两年爱上的男人,竟是个骗子,在得到她之后,态度变了,也要娶别的女人了,世上最傻的人也就是自己了。
那天后,罗兰请了病假,在床上躺了几天,基本也没吃什么东西,她说胃口不好有点犯恶心,我见她那憔悴的模样想带她去医院,她怎么也是不肯。
初尝失恋滋味的女人,做了深陷其中的当局者,怎么也是放不下被欺骗的酸痛,我这样一个旁观者实在无法深刻去体会。
爱上一个人并没有那么简单,初恋,要是不够美好,那以后的感情之路还会平坦吗?
“问好哪天结婚了吗?”
罗兰让我去悄悄打听关赫结婚的事情。
“后天…”
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跟她说。
“像那种混蛋,分了就分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罗兰,你是我们莲花乡之星,你是多少人的女神啊!”我开解道。
凭罗兰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那种欺骗感情的混蛋根本就配不上她。
“别担心,我不去闹!我就去看看…”她没有多少气力的样子衬得脸上看不出应是何种情感。
“罗兰,你要好好的,我好害怕这样的你…”说话间,我哭了出来,她的心被伤的不轻,坚强如她,而今却是很脆弱。
“别怕,蔷薇,我没事,我真的没事…”罗兰强扯了个微笑给我,苍黄面色的人反倒安慰起我来,“帮我弄碗面吧,多放点醋,我得多吃点…”
她主动说起要吃饭,还要很多,我抹干泪立马应道,“好!你等着,我马上去!”
到了关赫结婚的日子,我们买了火车票赶到了京都,来到这般繁华的都市,真是两眼一抹黑。光看那车水马龙般的堵车队伍,就恍如梦境,若只有我,走丢的可能都有吧。
罗兰拦了辆出租车,直奔我打听好的地方,一个豪华的七星级酒店。
站立在马路边,我仰头观望。酒店建这么好的,就算在电视里也是不多见。
依着路上早就编好的词,我俩借着应聘服务生混了进去。之后挨层偷摸着去找关赫,到了顶层二十八层的时候,我实在憋的不行拉罗兰去了洗手间。
里面有两个在补妆的女人聊天,镜中看到我们进来了,只扫了眼面色憔悴的罗兰,竟又不避人的继续了话题。
或许在她们眼里,我们这种一看便知是入不了流的乡巴佬没有一丝威胁吧。
“唉…那大小姐一怀孕,这关赫遭罪了,还不总借机缠着他啊…”一个打扮妖艳的女人对着镜子在抹浓烈的口红,殷红唇缝出来的话,不够清晰,却是让刚进里面的我和罗兰错愕不止。
“她可真是有福气…”另一淡妆女人微声答着,苦涩一笑,欣赏起手上的钻戒。
妖艳女人从镜中瞥了眼她,嘻笑几声,问,“怎么,都半年多了,还放不下呢?”见她低头不答,妖艳女人继续说道,“誉为京都欢场之王的关赫可是四大豪门之首的继承人,人家哪会跟我们这种低下身份的人长久啊,你也别往心里去,今天应付完那如梦的鸿门宴,吃完这不算前任的前任们的饭,你就死心了吧,那大小姐可不是一般人,如今又怀孕了,招惹她,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妖艳女人虽是一张笑魇如花的脸,说出的话,直直击中人心,不光是淡妆女人心中涩痛,站在马桶旁的罗兰重心不稳的蹲在了地上。
这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让原本伤痕累累的心雪上加霜。
后来那两个人说什么她都听不到了,再恢复听力的时候,又听那妖艳女人深叹了口气,单手搭上淡妆女人肩膀,安慰的拍了几下,说道,“你难道不知道吗?任何女人都缠不住关赫,你别到时候再自找难堪啊!”
“可是那天他送我钻戒了!”淡妆女人把手举在妖艳女人面前傲气说道。
钻戒代表着爱情永恒,尽管跟关赫在一起一次后,他再没找过她,可她仍觉得自己在他心里是特别的。
“那又能说明什么呢?”妖艳女人闻言逗乐般笑了,“人家不差钱,送出去的东西多了去了,不过就是个钻戒,你还当三生石呢!”
“你…”淡妆女人被堵的脸色难看。撇下她,终是气哄哄的走了。
“咦~”妖艳女人撇撇嘴,洗了洗刚刚碰过她的手,然后仔细的擦干净了,边往外走边笑弄道,“这个蠢货,送你东西不就等于买了你吗?还真奢望起感情来了!”
这种强有讽刺寓意的话到我这都接受不了,可想而知隔壁的罗兰了。
她心口作痛难忍,不听使唤而颤抖的手翻出挎包中晃眼的大钻戒。看着它发出纯透的光,都是讽刺和讥笑。
这是他用来买自己初夜的东西,原来,她在他心中是用钱能轻易买到的商品。原来,她竟跟出去卖的女人没有什么不同。
最起码,在关赫心里是一样的。
难怪那天之后,他说话的语气都变了。难怪,一向紧着联系她的人,变得没了音信。
一个低贱的野丫头竟痴心妄想的攀上高枝,麻雀变凤凰,真真可笑,真真傻的可笑啊!
泪眼朦胧的她骤然回想起那两人的对话,想到关赫沾过无数女人后,又来沾自己,她那一向洁身自爱的心承受不住,胃里更是翻江倒海的厉害,她蹲在马桶旁,不停歇的吐起来。
她脏了,她脏了,现在的她,连自己都恶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