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谁贪污陆湛都有可能会去查证唯独叶惊澜绝对不会。
因为这厮从来就是个土财主从出生起就没缺过银子他甚至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穷困过银子对他而言只是数字。
他会去捞钱?
有捞钱那功夫,他肯定选择回家陪阿姐腻歪,哪里肯做这事。
陆湛摇摇头将这事抛到脑后提笔已书几行,指尖一顿,抬眼看向下面依旧跪得板正的胡成“还有事?”
胡成没动他微微垂着头,片刻后忽然道:“既然叶大人家里银钱丰足那怎不见他对贫苦百姓有半分怜悯?”
听到这话陆湛神情骤然一冷朱笔重重一放书房发出一声轻响他笑意不达眼底,“朕听你这意思,这世道不给穷人捐银都能被弹劾了?”
“富就必须接济别人?”
“他愿意值得称颂他不愿,那谁也不能强求。”
“微臣没有弹劾的意思。”
胡成没有傻到家,他知道陆湛已经生气,他迅速换了个说法。
“微臣只是觉得,先前叶大人在户部那几年,不管是秋猎还是后来的武馆,乃至现在正在扩建的各地省道,叶大人用了无数个名头从各个大人身上拿钱。”
“如今才知他竟是最富的那一个。”
“皇上。”胡成抬头看着他,“这般前提下,微臣骤然得知这样的消息,说他一句为富不仁,是常情罢?”
“为富不仁。”
陆湛笑着重复了一遍,他站起来离开座位,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胡成,胡成直视陆湛,目光不见半分瑟缩,坦荡二字似乎刻在了他的脸上。
“呵。”
一声冷嗤,陆湛微微弯身,看着胡成的眼睛:“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朕一直都明白,只要不过分,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为什么胡大人你得了便宜不好好窝着,非得上赶着来朕面前找死呢?”
胡成瞳孔微缩又很快收敛平静,他欲张口,可惜陆湛不给他狡辩的机会,直接道:“尊夫人从东伯府拿回来的银子,胡大人用的爽利吗?”
胡成:!
陆湛站起身子,不看脸色骤变的胡成。
“叶大人确实不好,怪只怪他没生出女儿,没能有个言官的女婿,而且这个言官脑子还不好使,旁人说什么便信什么。”
说到这,陆湛是真的疑惑。
“你当初怎么进的御史台,谁让你进的?”
胡成:“…………”
他还在震惊皇上怎么会知道这件事,马上又听到了这句话,他的心情很诡异,皇上这意思,是自己脑子不足以进御史台吗?!
他憋着一口气。
“皇上!”
“是,内子确实从娘家拿过几回银子贴补微臣家,那是因为微臣只有俸禄并无其他进项,内子虽然有几件铺子陪嫁,但因不善经营入不敷出,实在没法子,才让岳家接济的。”
“微臣也不想的,只是长安米贵,上有老母下有稚儿,是微臣自己无能。”
“但微臣从未行过贪墨之事。”
最后这句话,胡成说的问心无愧。
自己要是贪墨过什么,也不至于两袖空空,还得靠岳家接济。
“要不是因为你从未贪污过,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好好跪在朕面前?”陆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胡成,“东伯府有几个庶女婿,每个都接济了吗?”
“还有,尊夫人那铺子,你亲自去看过吗?真的经营不善吗?”
陆湛一连串的问句把胡成都给问懵了。
他好几个连襟,都是庶出女孩儿,嫁的自然也是自己这样的小官,有两个已经外放,还有一个去岁站错了事,被革去职务,如今已经归乡不问朝堂事。
外放的接济了吗?
这件事胡成自然不晓得的,他这会子脑子很乱又似乎很灵敏,他很快想到了一个片段,是年下送节礼的时候,两位连襟自然也送来了京城,夫人当时没说什么,只是那鄙夷的表情,深刻又清晰地涌上了自己心头。
她看不起送来的东西。
明明她曾经说过,在家时,那两位妹妹其实比她更受宠,她永远都是捡剩下的那一个,那为何如今可以鄙夷她们了呢,因为他们只是偏远地方的县令,而自己是京官吗?
或者说,伯爷更看好自己,已经放弃那两位了?
胡成不想细想这个猜测,但思绪就这么顺着想了下去,越想越心惊,越想越震动,确实,没有明目张胆的送银子给自己,只是润物无声的让自己习惯从东伯府拿银子罢了。
这比送礼更可怕。
“乌纱帽留下。”
胡成还在深想,陆湛的一句话让他回到了现实。
乌纱帽留下?
自己也被革职了吗?!
胡成有心想说什么,但他如今虽没证据,但如果没证据的话,皇上他会说的这般肯定吗?岳家不好查证,那铺子瞧一眼总能知道是不是经营不善了。
他声音微哽咽,“是微臣识人不清,让皇上失望了。”
他行了大礼,重重磕了头,一脸萧瑟地退了出去。
陆湛:?
他本来想说你这脑子真不适合呆御史台,挪个地吧,但他好像误会了。陆湛想了想也没开口留人,正好让他去亲眼看看他的好岳家好妻子知道他没了官职后的嘴脸,以后长点心。
顾怀陵正在书楼闲逛,自从陆湛登基后,他就没有空闲再看新书,如今几年过去,现在朝堂总算平静了些,顾怀陵也终于腾开手,可以来书楼好好看了。
几年不怎么看书,琳琅满目的新书让顾怀陵目不暇接,他在书楼逛了大半天,挑了十几本书,让小厮送回家,他则是去其他地方看看,难得出来逛次街,给婉玉和孩子们都带些东西。
正走过东大街的茶馆,忽闻里面人声喧闹,热闹至极,也没听到说书先生的声音,顾怀陵脚步顿了顿,转身走了进去。
“你们说,这叶大人家里这么有钱,怎么那么抠啊?”
有人笑接:“越有钱的人当然越抠门了。”
顾怀陵眉梢微动,他不懂声色的凑近说得真起劲的那几位,笑问:“发生了何事,怎么说起叶大人的抠门了?”
叶惊澜的脸俊美到甚至有了攻击性,如今又人在高位,许多人都不敢直视他,但顾怀陵不是,他这人素来稳重,内敛谦和,又长年书香为伴,气质高华,给人一种非常可靠和信任的感觉,虽然他穿戴看着就不像寻常人,但这些人还是七舌八嘴的讲给他听。
“听说那北胡同口的胡大人被革职啦,好像和他那岳家有关,他先是在家闹了一通,又跑岳家去了。”
“不过很快就被撵出来了。”
“真的是撵!”有人马上接着道:“我亲眼看见的,这往常不是来往挺好的吗,这才撤职就换了副嘴脸,这东伯府做得也太明显了些。”
“哎呀,那个不重要!”
“重要的难道不是叶大人家产这般丰厚吗?”
“噢哟,那家里怕不得银子堆满山?”
“银子都不够,肯定是金子堆满山才行!”
“诶诶,你说话就说话,一脸鄙夷算几个意思?”有人不乐意了,“叶大人再有钱,那是人父辈留下的,是家中长辈会经营,又娶了个好媳妇儿,跟他本人有什么关系。”
“这几年叶大人主武馆主书院,造福了多少寒门学子?”
“远的不说,就你那门口那臭水沟,要不是叶大人,你还天天被熏的要死要活的,哪还有别人给你整这些?!”
这些年叶惊澜在官员中的名声差到了,但在百姓心里,也高到了,他捞的银子,都用在了实处上,改变了百姓的生活。
自然有人记得他,承他的情。
“是,我不否认叶大人这几年做了很多好事。”
“但这也不能改变他铁公鸡一毛不拔的事实吧?”
说话的这位,看穿戴,倒像是富家子弟,就是气质不如何,估计是旁支或是庶出,“他这些年巧立名目拿了多少银子,名声好处都挣了,结果自己就富得流油。”
“拿别人的银子装好人这事谁不会啊,我也会,又不是我的银子,我也不会心疼。”
越说脸上气愤越明显,很明显,他家肯定被叶惊澜薅过羊毛。
“是个好官没错,但也没你们说得那般高风亮节!”
“嘶,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叶大人还不够高风亮节,那还有谁?”
“你们家这么多年,除了欺男霸女仗势行凶还做过什么好事吗,啊?”
两拨人很快就吵了起来,顾怀陵无声退了出去,他站在茶馆门口想了想,最后一理衣袍,进了宫。
此时东伯府里已经乱成一团,倒不是因为胡成来闹了一通,而是皇上已经看穿了他们的打算,这位年纪虽轻,但着实不好讲话。
伯爷刘延宗负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几个儿子在下方七嘴八舌出着主意。
“其实这事没什么,看穿也没什么,咱家又不会因为这事就倒了。”
“大哥你这话就错了。”
“你忘了这皇上登基后弄了多少下马威出来?”
“他要是想拿咱家祭旗,总能找到理由。”
“不是,你这就危言耸听了,是,皇上登基后确实办了一批人,但那也都有证据的好吗,咱家确实有些毛病,但这些事不都你知我知?”
“要是咱家因为这些小事倒了,那整个朝堂就可以全部重新换血了。”
“很简单,杀鸡儆猴。”
“行了。”
刘延宗震怒出声,“都什么时候,你们还在这争?!”
世家宗族有谁是干净的?真要细查谁家都躲不过,只看皇上查与不查罢了。
不过小二的话是对的,杀鸡儆猴这四个字让刘延宗心里一震,他回想自己这些年做的事情,越想越觉不对,这事儿既然已经暴露了,就没有回头路。
如今之际,只有一条路走到黑了。
他很快下了决定,换过一身旧衣,面容微显苍白,一脸沉重的出门了。
顾怀陵此时正和陆湛在外书房喝茶闲聊,当听到老王爷已经进宫的消息时,陆湛动作一顿,随即亲手给顾怀陵斟茶。
“又要麻烦先生了。”
顾怀陵双手执杯,闻言清浅一笑,“这事本来就是冲着我们来的,臣义不容辞。”他将茶水饮尽,起身,恭敬行礼后退了出去。
陆湛看着顾怀陵不徐不缓的步伐,心里悄悄为老王爷默哀。
老王爷陆和,是如今皇室中辈分最高的一位了,已有八十高龄,近几年已经不外出,只在家中养老,除了陆湛登基那日,这是他这几年中第二次进宫。
陆和在来的路上已经打开了腹稿,想好了说辞,但他没想到,他不仅没有见到皇上,甚至在门口还被顾怀陵给堵住了。
当看到顾怀陵温和一笑,徐徐向自己迎来的时候,陆和眼皮一跳,甚至生出了想要转身离开的冲动。
这位帝师面上看着有多和气,那嘴就有多毒。
自己本就不善言辞,来找皇上不过是仗着自己是长辈,而且这种事你确实不好拿到台面上来说,才有几分把握,谁知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呢!
“见过老王爷。”
顾怀陵:“许久不见王爷出门了,您近来身体可好?”
陆和干巴巴道:“挺好的,有劳顾大人关心了。”
“不知皇”
“我才从里面出来,皇上正乏了已去后面小憩了。”
陆和:“…………”
又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而且都说了皇上在休息了,自己也不能冒然闯进去,陆和心里一阵发苦,正要告辞,就见顾怀陵笑盈盈道:“今儿天气不错,您也许久不曾进宫了,这后面的园子翻新了一次,您还没看过呢。”
“您可一定赏脸,我一直想与您畅谈一番佛理,只是您不出门,晚辈也不敢上前叨扰,如今终于有幸一见,请您千万成全一次罢。”
陆和:…………
可我不想和你谈,什么佛理,那都是忽悠外面人的,本王根本不信佛好吗!
但顾怀陵的态度十足十的恭谦,做足了后辈的礼,陆和找不到理由拒绝,而且若是一般小辈就罢了,可这顾怀陵是皇上的先生,是帝师,皇上在外人面前都是喊他先生的,谁人敢下他的面子?
陆和勉强扯出一个笑。
“当然可以。”
“王爷请随我来。”
顾怀陵一路上都在给陆和介绍周围景致,但陆和一句都没听进去,现在他的精神高度紧张,他是真的怕这人真的和自己谈佛论道。
那自己可是真的一句话都接不上!
好在,顾怀陵从头到尾就没提过佛字,一路只是闲聊,但饶是如此,坐在渠廊凉亭中的时候,陆和背上还是侵了一层冷汗。
“这亭子是皇上亲自设计的,您老觉得如何?”
顾怀陵双手将茶呈给陆和。
陆和笑着接过,点头,“挺好的。”
余下的他也评价不出来,因为他现在根本无心观景,只定定看着顾怀陵。
顾怀陵手握杯盏,展颜一笑,一派闲适,“不知王爷您对女子军这件事的看法如何?”
来了,果然来了。
陆和心里一震,放下茶杯,“当然不行,女儿家就应该在家里相夫教子,实行女户也就罢了,如今还要弄这些打打杀杀的,成何体统?!”
虽然陆和面上抗拒的十分明显,但其实他心里对这事没什么看法,成与不成都无所谓。
但关键在叶惊澜那里!
这几年,这几年,他每每提出什么事,只要那件事成了,最后一定有一个世家倒霉,不是抄家就是流放,这几年动了几件大事,银子就这么来的!
这女子军的事又是叶惊澜提的。
若非这叶惊澜太过心黑手黑,延宗等人也不会着急到这个地步甚至来请自己进宫当说客了,毕竟这女子军的事一旦议过了,又不知道谁家要倒霉了。
“但这件事不是顺势而为,而是必须要做的。”
顾怀陵看着陆和。
“王爷您也知道,这女户实行后,女儿家出门的次数多了很多,甚至还有人背负家庭重担在外谋生。”
“她们的勇气是值得赞美的。”
“但您可知道,随着姑娘们出行的次数增多,全国各地关于女人被侵犯被杀害的案宗数不胜数,比往年高了不止一倍。”
“甚至,城防军还监守自盗,借职务之便行那畜生之事。”
女人也能当家这个事,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被广泛接受的,那得需要数代人的坚持,如今才短短几年,不过是因为皇上一意孤行,所以无人敢反驳而已。
真心觉得这事可以的男人,怕是寥寥无几,甚至依然看不起。
“怎么会?”陆和瞪大眼看向顾怀陵,“高了不止一倍?还有监守自盗的?这事本王怎么不知道?”
“因为皇上压下去了。”顾怀陵垂眸,摇摇头,无奈的轻叹:“好不容易生出的勇气,它还太脆弱,需得小心维持。”
何时这勇气长成了参天大树无惧任何风雨的时候,陆湛的愿望也就达成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陆和犹在震惊,顾怀陵又接着道:“女子可以出门,可以谋生,但她们并没有自保的能力,甚至一部分官兵也抱着禽兽之心,她们该向谁求救?”
“王爷您告诉我,除了让她们自身就有自保之力之外,还有别的法子吗?”
只有自己的武力才能最好的保护自己。
“没有……”
陆和下意识摇头,求人不如求己,打铁需得自身硬,你既然选择出门,那就得有足够的实力,不然只会被外面的恶意吞没。
“所以,王爷您同意了?”
顾怀陵笑着为他续了一杯茶。
“谁说本王同意了?!”陆和虎着一张脸,只是看着顾怀陵的笑颜,他默默抿唇,总觉得牙酸,他弯身凑近,压低声音,索性挑开了讲。
“这事成与不成,重点根本就不在本王身上。”
“重点是在你那好妹夫身上好嘛。”
如果叶惊澜现在敢放出消息,女子军的一应费用都从国库处,谁会闲得没事反对这?反正不管女子地位再怎么拔高,影响的那都是寻常百姓家,在世家大族里没什么用的,因为这朝堂永远是男人的天下,女人就得俯首称臣。
说起叶惊澜陆和就来气,直接扯着嗓子开始骂了。
“不是本王今日不修口德,而是那叶惊澜太过分了,自己家资这般丰厚,但外人从不知晓,这些年,不说别人,就连本王家,去岁淮南洪水的时候,本王还捐了几千两白银呢,他呢?”
“他这么有钱,就没见他往外掏过!”
“不见对贫苦百姓的怜悯,倒是对媳妇大方,那么好水头的镯子,说摔就摔,一点儿不见心疼,可见平日挥霍成什么样!”
“他那媳妇”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
顾怀陵阻止了陆和的义愤填膺,“一,家妹摔镯子是为了拯救一名姑娘的声誉,这是好事二嘛,那镯子是她自己的银子自己买的,那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她当然可以拿它做任何事情,包括毁掉。”
陆和显然和胡成一样,认为顾软软之所以能这么阔绰,一定是叶惊澜捞了很多银子的缘故!
“等会儿,自己的银子?她哪来的银子,她连个进项都没有。”
顾怀陵把顾软软的进项说了一遍,陆和慢慢瞪大眼,傻得和胡成如出一辙,“这,这,这咋从来没传出过消息呢?”
这么厉害,这么能挣钱,这个媳妇是金子做的专吸引金子的吧?!
顾怀陵淡淡道:“家妹低调。”
虽然没像陆湛怼胡成似的直接嘲讽了回去,但陆和还是觉得老脸一阵讪讪,总觉得这位帝师在悄悄讽刺自己呢。
但很快,他又和胡成想到了一起。
“既然如此巨富,怎不见他们行半点善事?”
“为富不仁!”
“刚才已经说了,家妹低调,妹夫也是如此。”
陆湛没有说出来的事,顾怀陵决定说出来,不然做了好事还被人误解嘲讽,他当然不愿意妹妹受这样的委屈,哪怕软软并不需要这样的扬名方式。
“王爷可知道,这两年,大周全国大约百所女武馆的事?”
这姑娘出门的次数多了,受到调戏的次数自然也多了起来,所以朝廷在各个大城都修建了专门教授女子功夫的武馆,而且不需要束修,帮武馆做些事抵了便罢了。
这事当初还闹得挺开,毕竟这不交束修,光修建就老大一笔银子了,后续又没有进账,那不得朝廷一直养着?
但陆湛没用国库的银子,也没听说这银子的花销落在谁头上了,最后也不了了知,反正不用自家银子就成。
当时陆和都挺好奇的,只是一直没得到答案,就渐渐抛到脑后,他看着顾怀陵,想着某种可能,脸上是极度的不可置信。
“你是说”
“没错。”顾怀陵淡淡点头,“这银子,就是家妹和妹夫出的。”
“只是不愿意出风头,所以没有说与人听罢了。”
陆和不想相信这件事,毕竟真做了这样的好事,就算不必宣扬到人尽皆知,也没必要瞒得死死的吧,这又不是什么坏事!
但他看着顾怀陵平静的眸光,心里冒出一个声音。
这事是真的。
顾怀陵没必要去撒这种一查就能查出来的谎言,而且,那时候建武馆的银子,确实不是国库出的。
所以这件事是真的。
陆和真的无法理解,有人能淡泊名利低调到如此程度吗?不是人人都道叶惊澜当初在户部捞了不少银子吗,结果人悄无声息的就捐了这么多银子出去?
他还在处在极度不可置信的思绪中,却见顾怀陵忽然凑近,双眸黝黑,神情肃然,低声道:“晚辈给您一个建议,您要记得,您姓陆。”
您和皇上才是一家人,闲散皇族当久了,还真把自己也归入世家一流了。
顾怀陵告辞后,陆和还僵在亭中,这不是建议,这是忠告。
说白了,财帛动人心,今天自己会出面来为东伯府做主,不仅是为了他们,是怕他们被动了之后接下来就是自己这些皇族中人了。
但为他们出面,就把自己摆到皇上的对立面去了。
陆和沉思良久才慢慢起身离宫,脸上还带着心惊之后的苍白,脚步略显无力。
所有世家贵族都在注视着老王爷的一言一行,他们当然知道,这是一场博弈,不能再任由叶惊澜这样心狠手黑下去了,他们都在期待,期待老王爷这次能压压他的威风。
结果,老王爷进宫,不仅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还被顾怀陵给堵住了。
顾怀陵那口才,谁不怕?
他们的心情已经沉到了谷底,虽然两人的谈话还没流传出来,但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果然,老王爷出宫的时候神情都恍惚了。
果然被顾怀陵说惨了吧?!
胡成见了一次皇上,官职都没了,老王爷见了一次顾怀陵,脸色都白了。
有必要这么凶吗!
那顾软软有这么金贵吗,言官说不得,连老王爷的面子都不给。
这外面本就因为叶家的巨富而议论纷纷,那些看不惯叶惊澜的,恨不得把为富不仁这四个字刻在他的脸上,见一个就说一个,多家人下场搅弄浑水,誓要把叶惊澜的名声给狠狠压倒尘埃里去。
太多人骂他,连支持叶惊澜的都不敢吭声了,因为说一句就能引来一群人的围攻。
谁知世家人还没高兴一会儿,随即又传出来原来叶家人早就行了大善之事,只是没有让外人知道罢了。
那些女武馆,都是叶家出资的!!
这个消息一传出去,整个京城都震动了,世家们纷纷无言,而百姓们都迎来了狂欢,这几年,叶惊澜做的事,都是为了百姓好,都感激他,厌恶他的,基本都是贵族。
但他在百姓中的声望,不是一般的高。
原来叶大人做了好事都没想过扬名,人悄悄的就做了这样的善事。
夸!
往死里夸!
不少文人当场就脱口而出几篇颂文来,简直把叶惊澜夸成了古往今来天地少有的良心官,那词用的,叶惊澜自己都不好意思听。
他当然知道这件事。
他之所以不出面是因为还不到他出面的时候,他也相信皇上和大哥会把这件事处理好,他需要做的是什么呢?
案前白纸一张,上面写了三个字。
东伯府。
叶惊澜垂眸看了一会儿,提笔,将这三字圈住。
就你了。
他还在琢磨这事要怎么弄,耳边忽闻几声异响,抬头看去,就见几位同僚在门口探头探脑,脑门上都刻着八卦二字了。
被发现了他们也不怕,正好上前问个究竟,迈着小碎步跑了进来,像是第一天认识叶惊澜似的,上下左右打量了个遍。
“大善人快让我摸摸!”
“让我沾沾你的善气,我也能攒点儿阴德。”
叶惊澜:“……”
“不是,惊澜,我今儿才知道原来你是这么低调的性子啊?”
说话的是跑来凑热闹的理亲王。
“我咋没看出来呢!”
叶惊澜:“…………”
不是,您老来是来夸我呢,还是损我呢?叶惊澜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儿。
“这修了这么多家武馆,花了多少银子啊?”
他们都挺好奇,这银子花的不少,但具体数目还是不好猜的。
“不知道。”叶惊澜摇头淡淡道。
“不知道?!”在场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叶惊澜,这么大的事你还能不知道,忽悠谁呢?
“我真不清楚。”叶惊澜再道:“我们家的银子都是媳妇儿在管,事情也是她做主,这件事是她提的,我确实帮了些忙,但具体花了多少银子我没问。”
他很平静,“反正家里银子多,花不完的,媳妇儿高兴就行。”
所有人:“…………”
突然好想揍他,钱多了不起是吗?就你会疼媳妇儿啊?炫耀啥呢!
这理亲王凑热闹跑得贼快,这王妃也不枉多让,她一知道这事其实是顾软软决定的之后,就立马坐车来了叶家,直接杀上了门。
一见到人,甚至都不想寒暄,直接进入正题,“软软,你怎么想的,这事有什么好藏的,你为啥不说出来呢?”
“咱花这么多银子,好歹得句好啊!”
看着王妃充满求知的一双大眼睛,顾软软抿了抿唇,她可算知道陆思为何这喜欢听热闹了,原来都是从她娘身上遗传来的。
这事也没什么好瞒的,顾软软想了想,笑道:“不想要盛名。”
不等王妃再问,顾软软就轻声道:“盛名带来的确实会有很多赞美,但赞美之后呢?”笑望着王妃疑惑的双眸,“之后就是负担了。”
顾软软的思路很清晰,显然她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
“之所以会免去束修,是因为大多数寻常女儿,出嫁前其实都囊中羞涩,她们确实无力承担束修。”
“但我也不可能永远一直出钱,升米恩斗米仇,我也不会放任惰性滋长,最多几年,等情况慢慢改善后,束修之事肯定就会再提。”
“如果这件事一开始就被大众所知,那我后面提束修的事,一定会被人说道,可能还会引起一场风波,既然如此,那不如一开始就悄悄的来。”
王妃自然明白顾软软的顾虑,她也觉得这样是最好的打算,再有钱,也不可能永远无条件去帮别人,那不是帮她,反而是害了她。
“放心,这世上还是明白人多。”
明白人?
顾软软笑了笑,没说话。
虽然她几乎不出门交际,但不代表自己不知道惊澜的日子其实步步惊心,他的每一步都在刀尖上,世家盘横交错,想动,真的很难,这种时候不能帮忙也不要给他添堵才是。
王妃也明白了她未尽的意思,这叶惊澜也是个胆大的狠人,从来都把目标锁定在世家身上,他想动世家的心简直昭然若揭,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
那些人不急才怪了。
好在这次不仅没整垮叶惊澜,反而让他的名声更上了无数层楼,再想动他,百姓都不答应的,她笑的开心,揶揄道:“但现在这事已经传出去了,你不想扬名也得扬名了。”
“顾大善人”
顾软软摇头失笑,“您别打趣我了,看完热闹就回去吧,我这收拾东西去别院住一段时间呢。”
上次大哥为女户的事,搬去外面住老长一段时间,自己可不想被人围住堵截,还是先搬出去,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王妃听完热闹,心满意足地起身,“行,我也不给你添乱了,我就回去了。”
“别送了,你忙吧。”
王妃摆摆手阻止了顾软软的相送,她回到家后就开始广发请帖,顾大善人低调,但她说的确实没错,一直免费帮人这个道理哪里都行不通的,以后注定会收束修,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这事不能放到几年后再说,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这个时候把它宣扬出去,百姓正是最高兴最明白的时候,接受程度也非常高。
而世家那群人估计还懵着呢,也没空反击。
完美。
王妃将帖子发出去后,就开始选衣裳首饰准备来一场大的了。
我居然羡慕一个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