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学的一众好友,在五月初五这一日都赶到了安汉县。
一下船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就把他们接上了往城内驶去何阳勾起车帘一角打量安汉县的景致对于芙蓉城的人来说,安汉县太小也太偏僻,但何阳看着沿路的小河石桥青苔蔓延水声缓缓,虽不繁华,却很安宁。
一个川地的小县,恍惚还以为来到了江南水乡。
今日进县的人有些多正在县门前排队入城来接人的六辆马车也安静等待何阳一直勾着窗帘看着外面坐在他一侧的谢朗打了个哈切“阿阳这种小县城有什么好看的。”懒散的声音一转,带了兴奋“明天就能看到他媳妇了我看他还怎么藏!”
顾怀陵和叶惊澜在府学呆了半年多,好友也有数个这次叶惊澜成婚自然邀请了一些同窗其中有真心来贺喜的也有谢朗这种无聊的。
谢朗和顾怀陵叶惊澜的关系只能算是尚可,不甚亲近,这次来安汉县,也是他自己主动要求来的。
为什么呢?
自然是看叶惊澜那藏了半年多的媳妇了。
叶惊澜这妻管严的名声不仅在鸿鹄院出了名,在府学更是如此,连夫子都打趣过几回,说他夫纲不振,偏这人不仅不以为耻,还反以为荣,日日口里不断的只有他媳妇,可他又小性,从不肯让他媳妇现于人前。
叶惊澜生的好,自从他去了府学,每每清晨入学的时候,总有几个姑娘恰好从府学门前经过,他可倒好,怜香惜玉这四个字在他身上完全没出现过,这厮满脑子都是他媳妇。
如此一来,大家都好奇呢。
原本只邀请了四个好友,谁知来了十二个,大半都是来瞧他媳妇的。
想看看是何方仙女,还没成亲就把叶惊澜吃的这么死。
“这是他媳妇,你那么起劲做什么?”何阳头也不回,依旧看着窗外。
这位可是十二殿下口里的姐姐。
虽然何阳也没见过顾软软,但心中对她也有些好奇,传闻十二殿下生性淡薄,连皇上都不怎么理睬,就因为这样才被皇上给厌弃了,生性淡薄的人,会口口声声叫着一个小县姑娘为姐姐,何阳自然是好奇的。
原来何安林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和这边人接触,毕竟皇上那边都把十二皇子送出宫了,可好巧不巧,何阳也在府学,和顾怀陵叶惊澜成为了同窗,既是同窗总有来往,一来二去也就成为了好友,连带着陆湛也相识了。
这般下来,何安林也没说什么,皇上就算厌弃了十二皇子,但既然送他出了宫,那到底还是有些父子亲情在的,只是正常的来往,不碍事的。
入城以后,马车把众人带向了俞墨准备好的别院,叶惊澜已经站在门前等待,一身红衣,眉目俊朗,笑意和熙。
都是朝气正盛的年轻人,见到明日的新郎官,哪有不打趣之理?
“呀,明天才是新郎官,今天就穿红衣了?”
“哈,那我们先把洞房闹了吧。”
一群人一拥而上,叶惊澜精心打理发冠衣裳,甚至玉佩都被拽下去了,好容易挣脱出来,也不恼,只警告了看了他们一眼,“明天可不准这么闹,吓着我媳妇,哼哼”
谢朗上下抛着叶惊澜的玉佩,挑眉一笑,满眼风流,“吓着你媳妇你要怎么着啊?”
“不怎么着。”叶惊澜慢条斯理的整理衣裳,轻飘飘道:“以后你们要议亲的时候,我先去那姑娘面前晃一回呗。”
叶惊澜生的太好,这府学里面,光脸而言,除了顾怀陵,就剩个谢朗还勉强可以和他打打,其他人都是直接被无视的那种,他去姑娘面前一站,别人还有活路,还能成功议亲?!
“禽兽。”
谢朗振臂一呼,“弄他!”
一群年轻人又嗷嗷叫的扑了上去。
“嘶,老子特么明天就成婚了,不许打脸!”
…………
县城这边闹成一团,顾家也很是热闹,虽说姑娘出了门子,喜宴是在男方那边,但姑娘也是要准备喜宴招待亲朋的,顾家已没了亲戚,好在这是顾家村,又是几十年的邻居了,大伙都来帮忙。
今日叶家的聘礼就已经送了过来,顾家的院子堆满了不说,就连隔壁二房的院子也快堆满了,叶家留了人帮忙整理聘礼,许多婶婶们也来帮忙打理明日喜宴要准备的饭菜,一时间吵吵嚷嚷,热闹极了。
顾软软本来想出去帮忙,被姜婶婶一句话给打发了回去,“去去,回去坐着,明天才是你忙的时候呢,快回去歇着吧。”
周围人也跟着打趣,顾软软红着脸回了屋子。
一群人忙到了日暮西斜,才将今日的聘礼和明日所需的饭菜都整理好。顾家没有留饭,每个来帮忙的乡亲都送了一盒果子,顾父站在门前,大声道:“今日多亏大家伙帮忙,明日还需再忙一日,人来就是了,可不兴什么份子钱。”
这是一早就商量好了的事情。
顾家人丁单薄,顾软软嫁的好,叶家排场大,顾家虽不会打肿脸充胖子,但也尽量弄些排场出来,村民来帮忙,是情分,但也需要感激,所以顾父就不要他们的份子钱了。
今日来帮忙的,都是自愿的。
不过听到不要份子钱的时候,村民们也是高兴的,都说明日一定会早到,给新娘子撑足了面子,让顾父放心,如此又来回说了几句,才慢慢散了。
夜渐深的时候,顾怀陵拿着东西去了顾软软的房间,顾软软正在看明日要穿的嫁衣,回身看他,大哥?
看着床上铺展的精致嫁衣,平和如顾怀陵,哪怕知道软软嫁人后也能常常见到,心里还是有些泛酸,明日出嫁,她就不是顾家的女儿而是叶家的新妇了,她会在叶家走完她的后半生,她的人生,走向了新的旅途。
思极此,饶是顾怀陵也眼眶微红,站在原地平息了好一会才继续走向前,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将手里的盒子递给她。
“这是爹和我为你准备的压箱银子,钱不多,是我们的心意。”
顾软软打开,里面是散碎的银票,合起来大约有五百之数,脸色一改,我不能要。将盒子还给顾怀陵。
这半年来,火锅的生意很好,顾软软手里的银钱也松乏了许多,虽不在家,但常常给顾父寄东西寄银子,顾父一开始不肯要,他以为这钱是叶惊澜给的,还骂顾软软,这还没成亲呢就往娘家送银子,让叶家人知道了会如何想?
顾软软无奈,只得让顾怀陵回去了一趟。
顾怀陵回去后顾父才知道女儿这么大本事,这半年来热热闹闹的火锅,居然是女儿想出来的,这银子也不是叶家给的,是她自己凭本事挣的。
既是女儿自己挣的,顾父也就收下了这孝敬。
收下钱以后顾父也没闲着,就把这钱全部拿去给顾软软置办嫁妆了,竟也弄了三十二抬嫁妆出来,买了好些铺子,今早的时候,顾父就把那些房契都给了顾软软。
顾软软虽不知道具体数字,但从怀月的嘴里也知道,这半年自己寄的钱,顾父是全部都填进嫁妆里了,如今这五百两,怕是把家里的积蓄也垫上了。
大哥还没娶媳妇怀月还没嫁人,这钱不能要。
“你忘了你给爹买了两个铺子了?”顾怀陵温声提醒,“等铺子开起来,你还怕家里没有银子使?”
这半年,热闹的不仅是火锅,连啤酒也跟着火热了起来,顾软软一直都想着家里的,等火锅生意彻底稳定后,就在安汉县给家里买了两个铺子,也做火锅生意,只是方子和芙蓉城的有些许不同,更符合这边人的口味。
俞墨也很赞同,还拨了些人给顾父使,只等翻新装修好就能开张了。
说起铺子,顾软软也是恍然大悟,拍了拍脑门,忙昏头了,把这件事都给忘了,如今芙蓉城那边的火锅店生意非常好,安汉这边也有人闻风,但至少现在还没人开火锅店,等顾父的火锅店开起来就是头一份,生意也不会差,以后确实不缺银子使了。
兄妹两又说了一会子话,顾怀陵起身,明日软软还要早起,得早点休息,顾软软起身送他出门,刚打开门,顾怀陵脚步一顿,回身看着顾软软,忽然伸手抱了她一下。
“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务必告诉我,不要自己憋着。”
虽说是出嫁,但出嫁后,还是会回芙蓉城去读书,到时候还是一家子人都在一起,所以,顾软软原本没有多少离别的情绪。
现在就因为顾怀陵这一句话,顾软软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要出嫁了,虽还住在一起,可自己就是叶家妇,不再是顾家女。
喉间一梗,杏眸渐润,平息了一会,却是笑着的。
他不会负我,哥哥放心。
想到叶惊澜,想到他这几年做的一切,顾软软相信他,顾怀陵此时此刻也是极信任他的,点头,不再多言。
顾怀陵刚走就看到了拿着一包不知道什么东西过来的姜婶婶,顾怀陵点头,“你们说话吧,我回房了。”
姜氏拉着顾软软回了房,还锁上了房门。
顾软软不解的看着她。
顾家两房虽分了家,但因顾二叔无子,所以两房实际亲如一家,姜氏给顾软软准备的嫁妆也早就合并了进去,吃饭的时候婶婶还提醒自己早点睡,怎么这么晚还过来了?
“软软。”姜氏有些尴尬的看着顾软软黑白分明的杏眸。
她一直把顾软软当自己的女儿看待,虽在外行事泼辣,但在这种事情上还是很别扭,一股脑的将手里的包袱都塞给了顾软软,低声急促道:“你认真看看,别不好意思,学着着,若……若他要狠了,别依着他,自己身体最重要。”
姜氏想着叶惊澜高挺却瘦削的体格,软软应该受的住吧?
也不好意思再看顾软软,原本还想多嘱咐几句的,如今却都混忘了,摆摆手就匆忙出去了,出去时刚好遇到来找顾软软一起睡觉的顾怀月,直接提着领子把顾怀月拽走了。
顾软软一头雾水的看着被姜氏关上的房门。
走到烛台边,将包裹打开,里面是一本小册子,翻开一页,里面赫然是两个交缠在一起的小人,顾软软呼吸一滞,雪颊迅速绯红,猛地把册子合上。又过了好一回,滚烫的指尖又颤抖着将册子打开,红着脸学习。
这边顾软软在看避火图,叶惊澜也不能避免。
他明天是新郎官,不能醉酒,但府学来的一群年轻人都是会玩很疯的,酒宴上就喝大了,好几个人都飘忽忽的去灌叶惊澜,可他今天是不能醉酒的,明早还要去迎亲呢,幸好家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会喝酒的汉子。
很快就把府学来的学子挨个灌翻,全都送去了客房。
叶惊澜也准备休息了,明天就能把软软迎进家门,兴奋不能平静,想了想,去了西厢,那边供奉着叶父叶母的牌位,
在牌位前静静站了一会,取过香烛点燃,看着香烟缓缓上升,“爹娘,我明天就要成亲了。”
“你们儿媳妇很好,很厉害,什么都会,能娶到这样的媳妇,是咱们家的祖坟都冒了青烟,你们也是高兴的,对吧?”
如果自己没有重生,如果自己没有来到安汉县,撇开家世不谈,就说上辈子那个只知道玩乐的自己,是真的配不上软软这样好的姑娘。
“我会永生永世待她一心一心,许她永世安乐,不会负她,不会让她颠沛流离。顿了顿,嘴角微勾,笑的有些懒散,语调轻松,“你们也要保佑我,早点拿回叶家,不然你儿媳妇的首饰都没钱买了,你们儿子我现在可是身无分文。”
只要拿回叶家,二房就没财力去和宁王接触,爹的棺材板也就保住了。
站在门口听到这句话的俞墨嘴角抽了抽,抬眼看着姐夫的牌位,不知道该说什么,要直说自己在京城的时候,一不小心把二房给弄死了吗?
俞墨把叶惊澜藏的很好,叶家二房并不知道他和叶惊澜一直在一起,所以并没有太防着俞墨,还当亲戚处着,可俞墨气不忿,在京城的时候没少暗戳戳搞叶家,然后一不小心就搞死了,他也没想要二房那么不堪一击!
看着叶惊澜站在牌位前的背影,还是决定不说了,当初原本是想把这个作为大礼送给叶惊澜的,可又怕他一知道就不念书了,现在也还是不说吧,等他考上了举人就把叶家还给他。
抬手,在门口轻扣三响。
叶惊澜听到声响回身,烟雾中眉眼淡淡,“有事?”
知他此刻定然心情不愉,俞墨也不入内,只站在门前默默看着姐姐的牌位,姐姐也是高兴的吧?宴之明日就要娶亲了,他也走上了和前面完全不一样的道路,考上了秀才,先生说他很有天分,将来未必不能金榜题名。
叶家要改换门庭了。
百年后,自己去见姐姐,也能说一句无愧了。
从西厢出来后,俞墨跟着叶惊澜回了他的屋子,叶惊澜挑眉,“今晚你要和我一起睡吗?”
“你想太多。”俞墨冷漠无情的看着叶惊澜,抬手指了指桌上。
叶惊澜抬眼看去,桌上放了一本非常眼熟的小册子,扭头看向俞墨,“你过时了。”
俞墨:“?”
其实男子一般不需要避火图,尤其向他们这样的人家,就算没权也有财,通房小妾是少不了的,可架不住叶惊澜目前还是个童子鸡,俞墨虽不耐,还是命人找来了一本,履行长辈该尽的职责,虽然他自己都没成亲,给侄子看这个,不是害羞,只觉有些别扭和复杂。
结果
叶惊澜翻了翻:“这本就是几笔线条有什么好看的?我那有彩色画片的,看吗?”
俞墨:“……”
无语凝视他半响,伸手隔空点了点他,不掩饰声中警告,“明晚悠着点,敢胡来强求,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就他这样,俞墨担心明晚侄媳妇看不到后日的太阳。
“放心。”叶惊澜聊胜于无的泛着手里的避火图,“那是我媳妇,我自己知道心疼。”
“最好如此。”
俞墨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被俞墨这么一打岔,叶惊澜心境也平和了许多,准备洗漱睡觉,抬眼却见门口站了一人,凝神看去,是陆湛,一身玄裳,沉默无声。
叶惊澜:“……”
“你站那干嘛,吓我一跳你知道吗?”
陆湛入内,身后还跟着心不甘情不愿的骠骑大将军,这次回来成婚,骠骑大将军也跟着了,顾怀月没有带着它回村,它只好跟着陆湛。
陆湛走到叶惊澜面前站定,快满十四岁的他,脸色稚气暂褪,那张惊世的人渐渐长成,精致的凤眸淡薄漆黑,定定的看了叶惊澜好一会,出声道:“你要是对不起顾姐姐,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现在的陆湛吗,也明白的嫁娶的意义,也知道,顾姐姐今后的荣辱,都会系在叶惊澜的身上。
叶惊澜并不怀疑陆湛的话,虽然这小子现在看着是寄人篱下,也无权势财力,但那些暗卫,昭显了他的不简单。
“不需你的提醒。”叶惊澜垂眸看着他,“我不会对不起她,永远不会,真有那日,我自己就不会放过我自己,不用你来动手。”
陆湛淡淡颔首,启唇,“姐夫。”
叶惊澜:“……”
“你是我弟弟,你不该喊我姐夫,你应该喊软软嫂子。”
“如果可以选择。”陆湛慢吞吞道:“我希望去顾家。”
叶惊澜:“……”
“滚去睡觉,明天去接你嫂子。”
陆湛:“好的姐夫。”
叶惊澜:“……”这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