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挺冷,李锦时觉得有碉堡可以取暖没必要都站外面寒暄。还是寒暄不多戒备不少。可自己也不好意思提,看着这哥们儿也是个讲究人。不在江湖也该是懂江湖规矩的。
得,看来是得等着把战利品清点完了才会邀请。按照江湖规矩,李锦时他这属于摘桃子,虽然有帮助,但战利品的分配权还是人家掌握。
这是一座一主两副碉堡的据点,不算大也不小,一般驻扎差不多三十个人。肖后生他们应该是直接冲进主堡干起来了,然后副堡的过来包饺子了。看年纪也就跟老三差不多,除了愣劲儿就是拼命,纯粹是运气。没李锦时他们还真可能都栽这儿了。
“那个,这位长官,你们是这样叫的吧。你看,我们也不富裕,这个点踅摸了好久,今晚才瞅准机会干了一票。”
“好说,好说。我们就是……我们实在是什么也没有。连把枪也没有,十来天了,没吃口热乎饭。还望友军体谅体谅。”
都装可怜,也许是都真的可怜。
别管怎么说,李锦时他们还是吃到了热乎饭,也人手有了一把枪,还有了足够的子弹,同时友军给留足了干粮。据点里的粮食是别想了,还有两挺机枪。他们就是冲着这些来的。本来团座班长还想问问人家具体南撤的路线,想了想觉得突兀,就没开口。
第二天离开后李锦时没有将那块叠起来的纸当手纸用,他觉得有用,可能还有大用。后来还真帮了他徒弟陈天戈的忙。这是后话从昨晚两队驻守情况看,李锦时总觉得对方跟国军大不一样。具体那不一样说不准,训练有素谈不上,装备精良更谈不上,就是有股劲儿,说不出,不像他所见过的国军,就是西北军也比不上。他当时想如若以后……
不简单呢!自己好歹留了情分。
不是友军没有提起撤退路线,人家撤退的方向是他们逃来的方向。看着自己这帮人如丧家之犬逃出来,肯定不好意思说:我们进去玩。要不要一起?那纯粹是打脸。不过看着人家没一点胆怯和迟疑就钻进小日本的占领区,这脸被打的piapia的。
等着友军离开,再回头看看才发现这个据点防守的是运河,而过去运河就是自家师团布防区域。而人家相当于给他们打通了撤退的道路。刚刚才凉下来的脸又发烫了。
看着团座班长为了避免被对面驻防的自己人误伤,拿根棍儿挑着不知道从哪弄到的白布,边往渡口走边喊“我是二五四团的曹金彪”。李锦时不由的脸红,这种事自己真干不了。不愧是团座!
团座班长找到了自家部队,急匆匆的就跑去师部汇报战况,连怎样安置这几个残兵都没协调。估计他想着从师部拿到犒赏再计较也不迟。李锦时他们几个小兵被师部官兵当猴子看,特别他们的装束特别有喜感,一阵一阵的哄笑响起落下。没人给拿军装过来替换,也没人给送口热水来,就这样傻不拉几的被人当猴看。
开始是言语,后来就是拳脚了,打日本人未必敢,揍落魄的自家人绝对没问题。李锦时没参与,过来两个有心揍李锦时的被踢一边去就没人再过来找揍。而剩下的十几个被揍翻了。
团座班长回来了,陪同过来的有个军衔比团座低的,看着打成一锅粥的状况没言语。只是带着后勤兵领着他们安排了营房,更换的军装,装备也按常规配备了。
团座班长原来的上司,就是师座被撤了,人都不在军队了。所以他们想象的犒赏没有,奖励没有,连番号都没有了。听着李锦时一阵窃喜,而剩下的全部骂娘。这时候别提功劳,能在这地儿不被排挤死就不错了。
李锦时终于又回到手枪队江湖兵那段状态了。
冯锦飞转悠几天了,没人相信一个二十啷当岁的后生是个掌眼的。赵锦成倒是有活儿了,自个买了辆黄包车拉客。得亏是有江湖传承,懂江湖规矩,自个拜了码头,送了入门费,跟了大哥。算是从业了。
赵锦成没嫌弃低贱什么的,自己也从来没高贵过,自从跟了师父是不愁吃穿,生活还富裕,但不管是师父教导还是两位哥哥说教,没有把职业分等别类。再说了,自家师门本来就是下九流,做什么都是看用处,不看身份。
虽然做不做活儿,当初在济南大哥和他攒下的就是在这年月也够他哥俩生活几年,还是滋润的生活。院子没买,不是买不起,是这兵荒马乱的指不定哪天就给炸没了。先租着住吧。
冯锦飞出了小院再次去古玩市场那块碰运气。进不了行当就没法融进武汉的圈子,也就没法打听到时局,找大哥就无从说起。
“冯老弟?你是济南瑞麟斋的冯锦飞冯掌柜?”
“路大哥?”冯锦飞终于看清楚了。这是当初在济南古玩行的朋友,集古阁的路明大哥,两人都还是伙计时就处的不错。
“路大哥你这是?”
“一言难尽呀!走,找地方叙叙。”
原来路明当初在济南的东家不愿舔墩勾子,就带着路明南逃了。却不料路上被土匪劫了,东家失了财,儿子也在反抗土匪时丢了命,小妾被祸害了,郁结的没熬过来。路明带着东家的书信来到武汉总算是找到一份活儿,还是老本行。
“冯老弟,你家不是有个哥哥做军官了吗?怎么没带着你?有军属的身份在这世道好混呀。”
“他们被打散了,我也不知道我哥他们现在在哪。”冯锦飞在行里干活,不提家人。这也是江湖规矩,他虽然做的不是师门行当,但规矩都传承了。即便是路明也是碰到过豪哥和大哥去过他店里才知道的。
“到我现在的东家那里干吧,你老弟的手艺不怕不出头。东家现在的生意就靠他一个人撑着,你也知道老哥我就是个半拉子水平。”
冯锦飞没推辞,他本来就正为这事儿愁,有怎么个机会再合适不过了。
聚雅轩,常规的古玩铺子名称。棠梨木雕招牌,遒劲有力的字露着锋芒。一般古玩店的招牌字迹偏向圆润,这东家有意思。
进门两开间的大堂,多宝格式的展览柜贴着三面墙,差不多到屋顶了,都用玻璃罩着。正面的展览柜前摆放一溜柜台,右侧有一门,里面应该是待客室,谈贵重物件交易的地儿。武汉毕竟是大码头,这古玩铺子的布置要比济南新潮多了。
看这东家应该有五六十岁,这行独有的儒雅气息很浓,堂堂正正的样貌,五官洁净分明,乍一见如浴春风,只是眼神里略带忧色。冯锦飞示礼,不亢不卑。
“听路先生说了,小哥做过这行?”
“做过七八年,从伙计做到二掌柜。”
“那按行规,这几样您给掌掌眼。”
冯锦飞知道东家选掌柜和伙计都是这套流程,他早经过多少次了,也没退让。该备的家伙什都备着,该上手就上手。虽然自己对这行还算过的去,也没敢掉以轻心。十几分钟过后,冯锦飞挨个说了这几个物件。
就怎么留下了,按照二掌柜的活儿给安排的。大体就是东家不在时看好铺子。
东家姓苗,两子一女。本来俩儿子都读了书,也都懂行。不管是子承父业还是另谋他就,都该有不错的前程。可两个儿子都有忧国忧民的觉悟,国难当头不愿偷生,哥俩先后去了军营。而如今,别说是回家看看,就是连报个平安都难了。
大儿子早些年进了广州黄埔军校,前年回来一次,还自己题了店铺的门牌,让他爹给换上。说是在这世道就是文化也该有浩然正气。冯锦飞觉得这是杀气,你一个古玩店弄怎么个带杀气的牌匾好玩吗?这不,那边卢沟桥还没怎么呢,小儿子就又出征了,要去追随大哥,杀敌逐寇,护我中华。
冯锦飞都担心每天看着这牌匾会不会自己也满脑子充血跑去当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