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您是没看见!”园园说到兴起处,两眼都在放光,“那静思姑娘慷慨激昂,好不痛快,霍员外被她质问得哑口无言,无地自容……要不是公堂上不许喧哗,奴婢都忍不住想为她鼓掌叫好了!”
杜容芷听园园转述了一遍静思的话,也禁不住心潮澎湃,半晌,才轻叹道,“这静思,倒当真是个不拘泥于世俗的奇女子……也不知得此忠奴的霍夫人,在世时又曾是怎样的风采?”
园园点点头,没留意杜容芷语气里的怔怔,继续眉飞色舞道,“霍夫人也是个了不起的女子!您不知道,今天在外头听审的很多都曾受过霍夫人的恩惠,有的人更是因为霍夫人当年善举才能生还下来。大家听了顾氏谋害霍夫人始末,都恨得不行,纷纷求爷严惩顾氏跟霍员外呢!”
杜容芷想了想,冷冷道,“顾氏谋害主母嫡子,其罪当诛,至于霍俞良……虽然一切悲剧皆是因他而起,然这世上并无哪条法令禁止男子喜新厌旧,三妻四妾……也只能便宜他了。”
“少夫人说得不错,爷已判了顾氏秋后斩首……对霍员外倒是没有什么惩处。”园园皱着眉回忆道,“不过奴婢方才瞧着霍员外在堂上眼眶都红了,似是十分悔不当初……”
杜容芷薄凉地勾了勾唇,“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男人的忏悔。”她冷笑道,“你且看着吧。用不了多久,他又会再娶妻生子,继续过他的自在日子。不论是霍夫人还是顾氏,都不过是他人生路上一场过眼云烟罢了……”
园园不明所以,认真地附和道,“奴婢知道……就连茶楼里的说书先生都说自古男子皆薄幸呢!”
青荷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少夫人已经够消极的了……这臭丫头还在这儿唯恐天下不乱!
却听杜容芷忖度道,“那静思呢?爷是如何判的?”
园园摇摇头,“爷说此案涉及陈年旧案,且被害人身犯命案,情况特殊……于是定了三日后开堂再审。”
杜容芷微微颔首,抿唇道,“我教你那些话……”
园园喜笑颜开道,“少夫人放心吧,奴婢全都说了……其实就算是奴婢不说,大家感念少夫人恩德,又钦佩静思姑娘义举,也不会忍心见她被重罚的……大家都求爷法外开恩,释放静思姑娘……”
“其罪难恕,其情可悯……”杜容芷感慨道,“不过想要全须全尾地出来,只怕也是不可能的……”
她正说着,门外又响起一阵敲门声。
杜容芷皱了皱眉。
青荷也是微诧,“奴婢明明说过不许他人打扰……”
杜容芷淡淡道,“你去看看是什么人。”
“是。”青荷快步走到门前,刚一开门,不由怔了下,“您……”
门外,何夫人一脸笑容,“方才我进来时,正巧看见园园姑娘上楼。我想着许是宋夫人在此,所以特地过来拜会……还望姑娘代我通传一声……”
何夫人声音不高,却足够让屋里的杜容芷听到,她柔声笑道,“青荷还不快请何夫人进来说话。”
青荷忙侧开身,恭敬地迎何夫人进去。
何夫人客气笑道,“有劳姑娘了。”遂领着丫头进了雅座。
杜容芷不由笑道,“我见今日天气不错,所以出来走走……不想这般有缘,会在此碰见何夫人。”
何夫人朝她行了礼,犹豫着开口道,“不敢欺瞒夫人……其实方才,民妇说了谎。”
杜容芷一愣,冷冷看向她。她与宋子循相处久了,彼此潜移默化,他较从前多了几分随和,她却增了几分威严,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端严之态,让人忍不住心生敬畏。
何夫人果然不安地抿了抿唇,“宋夫人恕罪……”她小声道,“其实民妇并非是刚刚才偶遇园园姑娘……而是,而是与姑娘从同一处过来……”
杜容芷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怎么何夫人对霍家婢女惨死一案也很感兴趣么?”
“不错。”何夫人点点头,正色道,“民妇不但对此案甚感兴趣,而且也知道宋夫人想要什么。”她顿了顿,低声道,“民妇今日,也正是为此事来的。”
“哦?”杜容芷脸上笑容更胜,那笑容却未达眼底,“何夫人不妨说说,我想要什么?”
何夫人斟酌了片刻,谨慎地开口道,“先前民妇见园园姑娘混迹于人群里,言语之中无不在引众人感念霍夫人恩情,同情静思丫头的遭遇……民妇便知道,宋夫人所想,与民妇,是一样的。”
杜容芷淡淡扫了园园一眼,“何夫人恐怕误会了。”她掩唇笑道,“这丫头平日叫我惯坏了,性子野得很。方才叫她去郑记买点心,谁知她竟偷溜去县衙看我们爷审案……我刚还为这事儿训她呢!”
园园也没想到自己今天表现得太过高调,竟被人盯上,顿时涨红了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知错,求少夫人恕罪……”
何夫人抿了抿唇,知杜容芷不肯认账,只得道,“那许是民妇会错意了……”
杜容芷颔首笑道,“自然是的。”
何夫人咬了咬牙,“可不管方才园园姑娘所言是发自本心,亦或是有人授意……她肯为一个可怜人仗义执言,都令民妇好生敬佩。”
何夫人说罢,丝毫不给杜容芷反驳的机会,继续道,“民妇与霍夫人相识多年,静思那丫头品行如何,民妇再清楚不过,民妇私以为她此事做得极果敢,极了不起。”
杜容芷冷眼看了她几息,直到何夫人几乎要打退堂鼓,才见她嘴角露出个浅浅的笑意,轻声嗔道,“你们几个傻愣着做什么?何夫人都来了这么久,还不赶紧请她坐下说话。”
园园忙反应过来,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跟青荷两个一边请何夫人就坐,一边给她倒茶,气氛倒是瞬间放松下来。
何夫人自己也松了口气,歉意道,“民妇也知道,这次来找您有些唐突了……还望夫人见谅。”
杜容芷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其实回想起来,我初听闻霍夫人的事,还是何夫人告诉我的……你们两位,私交很好?”
何夫人点了点头,叹道,“民妇与慧君相交多年……当年听闻她难产过世,也曾暗暗难过了许久。”她眼眶红了红,攥紧帕子,“谁想到直至今日才知道,这一切竟全是顾氏那个贱人的诡计!她诬陷慧君不算,居然还害了他们母子性命,简直罪该万死!”
杜容芷不动声色地把玩着手里的茶盏,并不言语。
“民妇今日过来,只是想告诉夫人一声……”何夫人也不指望得到她的回答,只一脸郑重道,“民妇与慧君相识相交多年,不但深深敬重她的为人,亦拿她当自己亲妹子一般……今日听闻慧君被奸人所害,静思为主报仇,身陷囹圄,民妇只觉责无旁贷。今日回去民妇便会寻当年共建义庄的诸位夫人们联名请愿——只求宋大人能对静思丫头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杜容芷默了好一会儿,方轻叹道,“何夫人如此大义,实属静思之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