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薛承贺启程,已是五日之后。
如今杜容芷的身体已渐好起来,县里的疫情也得到全面遏制——不但因疫症死亡的病患大大减少,在迅速有效的防控下,新感染瘟疫的人数也大大降低。
与此同时,对于那些没有患病的灾民,宋子循采用以工代赈的方式,让年富力强的男丁修桥补路,修建水渠,老弱妇孺则负责编织麻袋,用作砌水渠之用。
整个安置点内,除去还在休养的病人,几乎每个人都有事做,并根据他们每天干活的多寡轻重,把粮食以酬劳的形式发放到灾民手里。
这样一方面避免了流民游手好闲,打架滋事的隐患,极大限度减轻了管理的困难和治安的压力;另一方面也使得原本因征劳役怨声载道的道路及水利设施修建有充足的劳力可以驱使——富户和商贾则只需提供一定的钱银或是等价的粮食就可以免除劳役。
如此,任此时外头正如何的动荡不安,风雨飘摇,整个山荫县倒是渐渐恢复了往昔的安宁平静。
薛承贺也该出发了。
他临行前最后一次给杜容芷诊脉,道,“你如今身子已没什么妨碍,只是还需好生将养着……我已新开了方子,你照着再吃一个月,也好好调理调理病中的亏虚。”
杜容芷点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薛承贺看看她,“阿芷,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杜容芷抬头望向他。
薛承贺正色道,“你方大病初愈,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杜容芷抿了抿唇,轻声道,“我明白……我只是想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机会……”
“机会自然是有的。”薛承贺温声道,“我原本也说过,你的身体理应先调理几年,再做打算。如今——”他顿了顿,“虽是比旁人要艰难些,但也并非没有可能。”
“表哥说的是真的么?”杜容芷眼睛亮了亮,可那抹光芒还没来得及把她的小脸照亮,就跟着暗淡下去,“表哥莫不是为了哄我高兴才故意这般说的吧?”
这几年她也看过不少大夫,吃过不少药,每次都满怀希望,可最终都只是一场空。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表哥,我只是想听句实话而已。”她深深吸了口气,抬头冲薛承贺笑笑,“若是我当真已经不能……还请表哥如实告诉我。我也好早做打算。”
薛承贺看着她,“我没有骗你,但我也同样没办法给你明确的答案。”他认真道,“阿芷,子嗣之事是要讲缘分的,缘分到了,该来的自然会来……你要是太过心急,反而事倍功半。”
“现在对你来说,最要紧的还是保重自己。其实你身子这般孱弱,除了当年的缘故,也与你自己思虑太过,不知保养有很大关系。”薛承贺严肃道,“忧伤肺,思伤脾,你没有一个好的身体,又何谈孕育子嗣?”
杜容芷垂眸不语。
“我也明白你在担忧什么……不瞒你说,在见到你之前,我也曾好几次听姨母与母亲提到过与你一样的担忧。”
“可现在——在跟他共同经历过生死以后,你仍担心么?”
杜容芷摇摇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相信,即使我一直没有儿子,他待我也会始终如一。”她含泪笑了笑,“是我,还想再为他生儿育女。”
她想跟他一起分享新生命降临的快乐,想让他不必再夹在长辈和她之间左右为难,她更想……让他永永远远只属于她一个人!
尤其在经历过这一切之后,她越发觉得,哪怕把他分给别人一丝一毫,都心如刀绞。
可她自己,偏偏又是这个样子。
“那你更要好好爱惜自己。”薛承贺认真道,“我也见过不少先例,夫妻多年苦苦求子而不得,反倒最后放下执念,孩子却自己来了……莫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一切顺其自然才是最好。”他顿了顿,低声道,“至于其他人,其他事,只要他没放在心上……你又何必自苦呢?”
薛承贺在这里住了这么些日子,也不是没听说过尤姨娘的事儿。只是作为局外人,他给不了更多意见——身为妻子,杜容芷渴望与心爱之人一生一世一双人,乃是人之常情;可另一厢,宋家长辈们期待身为嫡长子的宋子循早日开枝散叶,为家族繁衍子嗣,也同样无可指摘。
杜容芷默了好一会儿,“我知道了……”她苦涩地笑了笑,“兴许是病这一场,让我太依恋他……忍不住就又有些贪心了。”
薛承贺叹了口气,“对于不能改变的事情,你自己也要看开一些……如此方是养生之道。”
杜容芷点了点头,“表哥说的是……”她打起精神,“以后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表哥也是,此去前路艰险,表哥一定要多多保重……”
薛承贺笑着点头,“我是要去做悬壶济世的大英雄,岂能让自己有事?你就放心吧!”
这边兄妹俩正说着话,先前被管家请出去片刻的宋子循从外头走进来,“一切都准备妥当了……”见杜容芷眼眶微红,宋子循还当她是担忧薛承贺此行会有危险,遂笑着道,“我派了一队人马一路护送表哥……你不必担心。”
杜容芷微微一笑,低头擦了擦眼角。
宋子循见气氛多少有些凝重,不由笑着缓和道,“表哥在运阳要是见了莞儿,记得帮我们告诉她,等外头局势稳定下来,我跟她母亲就会接她回来。”
薛承贺笑着点头,“一定带到。”
杜容芷深深吸了口气,朝薛承贺灿然一笑,“我也祝表哥此去一切顺利,早日将疫症彻底清除。”
薛承贺郑重道,“自当竭尽所能。”
…………………………
此时远在京城的杜家,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如今南方正在闹瘟疫的事儿已渐在京城里传开,杜容芷感染疫症向薛承贺求救的信件一到京城,薛夫人就十万火急地拿去找杜夫人,后者则在惊痛之下,当场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