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眶不由一热,咬着牙低声道,“母亲当真好狠的心……便是恨我跟大少爷,只管冲我们来就是……却偏要一而再,再而三对无辜的孩子下手。”
阮氏怔了怔,“少夫人是说……”
杜容芷点了点头,轻抚着小腹苦笑道,“你当那日我为何会请了我表哥过来……其实是大夫人串通了灶上的媳妇,在我的吃食里下毒……”
阮氏一脸愕然,“那,那您……”
“此事我早有警惕,本来已在她下药之时人赃并获……”杜容芷叹了口气,“奈何那媳妇受人胁迫,宁死都不肯出来揭发主使……不过却也供出当年她亦是受夫人唆使,在鱼面里下药,害莞姐儿早产……我又惊又怒,更是后怕不已……这才动了胎气。”
她说着不动声色地扫了眼阮氏怔怔的脸庞,叹道,“快别说我的事儿了,倒是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这孩子……可拖不得了。”
阮氏呆呆看着她,迷茫的眼睛瞬间蒙上一层水雾,“我,我也不知道……”她啜泣道,“少夫人,我总是不能相信……他就这么没了。”
杜容芷怅然地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心情……”
她轻声道,“想当初我那个无缘的孩子,我甚至直到他走的那刻才知道他曾经来过……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伤心得生不如死,哪怕已经过去很多年,哪怕我还会有别的孩子,我也从来没有一刻忘记……我甚至不敢去想——想他若是好好生下来,现在会怎么样?会不会也像他姐姐一般乖巧懂事,也会缠着我奶声奶气地叫娘亲……”
杜容芷深深吸了口气,擦去眼角不自觉落下的泪水,哑声道,“可这一切,没了就是没了……不管我再怎么伤心难过,我的孩子都不会活转回来……这就是命。”
阮氏早已泪流满面,只死死地低着头,双肩因强忍悲痛而剧烈地颤抖。
这样无休无止的悲伤与自责,这样漫无边际的懊悔与绝望,也唯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感同身受……
“哭吧……哭出来或许会好受一些。”杜容芷轻声道,“只是哭过之后,该走的路,也还是要走下去。”
她伸出手,轻柔地帮阮氏把那缕发丝抿到耳后,“你若当真疼你这无辜枉死的孩子,就更该好好珍惜自己,让自己活得更好——唯有这样,才是对那些一心想你死的人最好的反击,你的孩子,才不算白死。”
阮氏终于忍不住伏在床上恸哭出声,“少夫人……我,我心里真的好恨啊!”
“恨?”杜容芷冷笑笑,“谁心里不恨?莞姐儿不到八个月就生出来,我因为难产伤了身子,第二个孩子就那么掉了……我心里不恨?”
“如今我们的生活好不容易归于平静,她却还不肯放过我们,先是陷害大少爷与你有私,后又指使傅氏推莞姐儿下水,还让人暗中对我下药,毒害我跟我腹中的胎儿……若说恨,我比你恨她一千倍,一万倍。”
“可是咱们又能怎么样呢?”杜容芷苦笑摇头,“大夫人只手遮天,明明傅氏等人皆是受她指使,可她们不是被杀了灭口,就是受制于人畏罪自杀……想将她的罪行昭告天下,简直难于登天。”
阮氏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就算……就算您把下毒之人当场抓获,也不行么?”
杜容芷嘲讽地挑了挑唇,“你当咱们夫人是什么人?龚宝昌家的男人孩子全在她手里攥着……龚宝昌家的因不肯揭发她的罪行咬舌自尽,如今虽救回一条性命,这辈子却也再不能开口说话了……”
阮氏一愣,急道,“可您还有别的证据啊!看见她下毒的婢女,还有,还有那些有毒的吃食,这些——”
“这些,全都没有用。”杜容芷平静地笑了笑,“莫说我现在没事,就算出了事,夫人也一样可以把一切推得一干二净——那媳妇既不是她给的,东西也不是她送的,如何能怪到她身上?只怕到时揭发不成,还要被倒打一耙,说是我故意栽赃陷害也未可知。”
眼见阮氏听得神情有些怪异,杜容芷摆手道,“罢了,这些又扯得远了……”
就听阮氏失神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眼泪顺着她的脸颊缓缓落下来,她用力攥紧拳头,满脸不甘地问,“夫人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不但害了您跟孙小姐,还害死妾身的孩子……难道咱们,连为自己讨个公道都不能了么?”
杜容芷苦笑,“你这话说得容易……夫人掌家多年,关系盘根错节,仅凭咱们一己之力,不过是蚍蜉撼树……”她顿了顿,同情地扫了阮氏一眼,“倒是你……原本父亲对你肚子里这胎甚是看重,等将来孩子生下,母凭子贵,就是夫人也不敢擅动你。可现在……”
杜容芷叹息道,“……要怪只怪这孩子命不好,碰上这么个狠心恶毒的嫡母……如此不明不白地去了,还叫夫人坐收渔翁之利。”
“不!”阮氏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抓住杜容芷的手,“我的孩子不是不明不白地走了……他是被夫人下药毒死的!”
杜容芷一怔,点头道,“我知道……若不是上元——”
“不,不是这个!”阮氏眼底闪过一抹异色,脸上似哭似笑,“您说得对,如今这孩子是不能留的了……可他是怎么没的,被谁弄没的……总得有个说法!”
………………………
“我们莞姐儿可是厉害。”杜容芷任莞儿小心翼翼把亲手编的花环戴在头上,含笑问,“娘亲好看么?”
莞儿抿了抿嘴,欢喜地点头,“好看的……娘亲怎么都好看。”
杜容芷嫣然一笑,在她小脸上亲了亲,“走吧,咱们也该回家了。”
她站起身,扫了眼一旁的小娥,笑道,“你家姨娘这胎夜夜折腾得这样厉害,只怕八成是个淘气的小少爷。你们平日也都好生伺候着,莫扰了姨娘休息。”
小娥愣了愣,虽不明所以,还是赶紧答道,“少夫人放心,奴婢省得。”
杜容芷微微颔首,方牵着女儿的手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