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任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终将会完全脱离所有人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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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宋二老爷果然亡羊补牢,请了一群族里的老人来府里商议宋子循的丧事。
“府上老太太的身子骨儿素来硬朗,如今居然也病倒了……”说话的是族里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太爷,满头花白的头发,一双鸡皮般苍老的手哆哆嗦嗦地搭在拐杖上,眯着眼唉声叹气道,“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啊……”
他旁边一个子侄辈的老爷闻言不由附和道,“谁说不是……先是子循在外头遇袭,下落不明,紧跟着国公爷也中风瘫痪,如今就连老太太……”他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又关切问,“子循那边,可有什么消息没有?”
宋二老爷皱着眉长叹了口气,“他三叔领着人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至今还是一点音讯也没有……”
“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只怕……”那人跟满头白发的老太爷对视了一眼,捋着胡子故作为难道,“我待要说一句,又怕你们听了心里不自在;可要是不说,又对不起祖宗熬心熬血,披荆斩棘创下的这份基业……”
宋二老爷连忙道,“都是一家子骨肉至亲,大哥有话直说便是。”
一直冷眼旁观的宋子澈耷拉着眼,用力攥紧膝上的拳头。
就听那被宋二老爷唤作“大哥”的人慢吞吞道,“论理,循哥儿乃是这一辈儿子侄里最出挑的,国公爷也一早就有意把爵位传给他。可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他透着精明的眼睛飞快在宋子熙几兄弟脸上扫过,缓缓道,“有道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这后头该要如何,二弟跟几个侄子也要尽早立下个章法才是。”
一席话说得老太爷频频点头,众人见状也都纷纷称是。
宋子熙面上不由露出沉重之色,低声道,“伯父说的是……只是家父如今还瘫痪在床,口不能言,祖母痛心之下也一病不起,此事恐怕还需从长计议……”
一旁的老太爷听了不以为然地皱了皱眉,哆哆嗦嗦放下手里的茶盏,又颤颤巍巍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要不说你们这些年轻人不懂事……依我看,就因为公爷跟老太太都病倒了,才更该赶紧把这家主的人选定下来,叫大哥儿入土为安——不然你以为好好的为何这府里头连三并四地出事?只怕是你大哥这会子成了孤魂野鬼,正怨你们不赶紧接了他家去呢!”
却说那老太爷的声音本就苍老中带着三分沙哑,这般说着更是透着森森阴气,听得人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宋子熙不动声色地看了宋二老爷一眼,皱着眉一脸为难道,“伯祖父的话虽然有理,可我兄长失踪的时日毕竟尚短,若是这么快就给他操办丧事,侄儿只怕外头的人会……”
老太爷冷哼一声,“迂腐!”他嗤之以鼻道,“你老子跟祖母如今病得连床都下不来,你身为儿孙,不想着如何为他们分忧,净想着外头那些闲人做什么?即便是你大哥,难道见着自己的亲人为了自己受苦,心里就能好过了?”
宋子澈终是忍无可忍地咬紧牙关,正要开口,忽听得厅外一女子朗声道,“伯祖父所言甚是!”
众人面面相觑,还不待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却见一高瘦纤细的蓝色身影盈盈从外面走了进来,“大少爷不管身在何处,都绝不可能任由自己的至亲长辈遭人迫害,依旧袖手旁观,无动于衷!”
她话一出口,在座族人顿时哗然。
老太爷毕竟年纪大了,老眼也有些昏花,眯缝着眼辨认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来人是谁,只隐约见是个十分年轻的小媳妇,面上不由一沉,皱着眉呵斥道,“放肆!男人们议事的地方,岂容你个无知妇人擅闯?!”又冷声道,“这是谁家的媳妇儿?怎么连这么点礼数都不知道?!”
宋二老爷也没料到杜容芷会忽然冲进来,正要起身回话,就听杜容芷不卑不亢道,“侄孙媳公府长房长孙宋子循之妇杜氏,见过伯祖父,见过各位叔伯长辈。”
“原来是循哥儿媳妇儿啊……”老太爷面色微缓了缓,语重心长道,“循哥儿的事儿咱们也都听说了……虽知道你们孤儿寡母的,心里必定很不好受,可这给哥儿办丧礼的事并不只是关系你们长房。你身为长孙长媳,凡事可要以大局为重啊……”
杜容芷平静地环顾了眼四周,俯身道,“伯祖父恐怕误会了……侄孙媳今日来此,并非是为了阻止给大少爷办丧事的。”
“哦?”老太爷一愣,狐疑道,“那你这是……”
杜容芷的目光缓缓掠过众人,最终落在从她进门就一直面无表情的宋子熙身上,“侄孙媳今日,是来求伯祖父及各位叔伯长辈为我家老爷跟老太太主持公道的!”她说着,身子忽然笔直地跪到地上,一字一句道,“公府二少爷宋子熙,为霸占祖宗家业,毒害生父,囚禁祖母,禽兽行径,令人发指!侄孙媳求助无门,只求今日在座的宋氏族人为我们一家做主!”说罢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她的话宛如一滴冷水溅进烧沸了的油锅里,在场的众人顿时炸了锅。
宋二老爷更是吓得脸色都变了,只满目惊惶地望向一旁的宋子熙。
后者平静的脸上却依旧无波无澜,只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仿佛方才杜容芷说的,是一件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事。
就听先前被宋二老爷唤作“大哥”的老爷冷喝一声,“侄媳妇休要胡闹!”
他一脸义正辞严道,“国公爷当初乃是因嫡长子在地方上遇害,一时急火攻心才吐血病倒,这本就是咱们大家伙儿都知道的事情……侄媳妇切莫为了一己私欲,在这里信口雌黄,颠倒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