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舒服地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问,“澈哥儿近来如何?”自从上次听魏嬷嬷说宋子澈对杜容芷的事很上心,她就一直派人在那边盯着。
魏嬷嬷忙道,“四少爷勤奋得很,每日近三更才睡,不到五更就又起来读书。”
大夫人心疼地蹙了蹙眉,“倒也用不着这么着。”他们这样的人家,本来也不指着靠科举挣个前程……
大少夫人沉吟了一会儿,又问,“先前叫你给二少爷挑两个模样齐整,老实规矩的丫头,人可选好了?”
宋家的爷们在十五岁之前,屋里一般是没人伺候的。一则是太早知晓人事,非养生长寿之道,再者,也是怕他们就此沉迷,无心向学的缘故。
宋子熙眼瞅着明年就要完婚,于情于理也该有个人近身伺候。
只是他既是继子,又是未来的侄女婿,这通房人选的拿捏也是有很多讲头的。
“倒是有几个还不错的……”魏嬷嬷忙道,“一是茶水房的小桃,再有就是看园子侍弄花草的柳枝跟芙蓉,模样生得不错,人也乖顺听话。她们几个的老子娘都在下头庄子里,一辈子也都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又把这几人家里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还请夫人定夺。”
大夫人想了想,“小桃跟柳枝两个倒也罢了,芙蓉那丫头……”她微微顿了顿,“还是先放放吧。”
这就是大夫人还另有安排的意思了……魏嬷嬷赶紧应了声是。
“既这么着,回头你就好好教教她们规矩,等学利落了,就给二少爷送去。”
“哎……您放心吧,奴婢都省得的。”
“嗯,”大夫人点了点头,转动着手里的茶盏,忖度了片刻,才又缓缓道,“四少爷现下渐大了,你平日也多留心着些,若是再有好的,也该挑了来先慢慢教着,等以后好去伺候他。”
魏嬷嬷一愣,忙正色道,“是,奴婢以后一定多多留意。”
…………………………
杜容芷发作得毫无征兆。
……当时她正捧着手炉,兴致勃勃地听园园讲邻居家嫂子怀孕时的糗事,“……直接把鸡蛋丢了,蛋壳却扔进锅里——”
杜容芷一愣,“那还怎么吃?”
“自然是不能吃了。”安嬷嬷笑眯眯地拿了个软枕垫在杜容芷身后,“都说一孕傻三年,女人家怀了孩子,常做些颠三倒四的事儿——这都是常有的,没什么稀奇。”
“对对,我娘也这么说!”园园嘿嘿笑道,“本来刘大哥特地买了几个鸡蛋给刘嫂子补身子,谁想到最后荷包蛋没吃上,还吃了一肚子气——”
见杜容芷一脸不解,园园解释道,“您想啊,鸡蛋那么贵的东西,一年都吃不上几回,还叫刘嫂子糟蹋了……刘大哥能不生气嘛?肯定是要说她的……两人为此还吵了一场。”
杜容芷不喜地蹙了蹙眉,“女人怀胎十月,本来就十分辛苦,便是一时犯糊涂做错了什么,他就不能多体谅体谅么?”
园园听出她语气有些不好,一时正不知如何应对,就见安嬷嬷笑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您也该听过——贫贱夫妻百事哀。寻常百姓过日子,可不就是这样么?园园这邻居家大哥算不错的了,至少还知道心疼他媳妇。您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的小娘子,上产床的前一刻还在灶台上忙活着一家老小的口粮呢!”
杜容芷不由叹了口气,“倒是我糊涂了。”不由冲园园笑了笑,“果真是一孕傻三年。”
“才不是呢。”园园甜甜一笑,“只是爷待少夫人,向来都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您自然就用不着明白这些啦。”因有心想讨杜容芷欢心,一边说着,一边还学宋子循一脸正色又小心翼翼的模样,顿时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杜容芷捧着肚子一手指着园园,笑骂道,“嬷嬷还不打这个促狭鬼!”
安嬷嬷也佯怒,“连爷都敢打趣,着实该打!”作势要去拍她。
园园见状赶紧躲到青荷身后,揪着耳朵迭声求饶,又惹得欢笑声一片。
杜容芷却忽然觉着不太对劲——
她的脸色瞬间一变,“嬷嬷,嬷嬷!”
安嬷嬷赶紧走过来,见她这般也吓了一跳,忙上前道,“少夫人这是怎么了?是有什么不舒服么?”
杜容芷死死攥住她的手,额头上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我肚子疼,很疼!”
她记得这种疼……
可现在还不到八个月!
安嬷嬷的脸色顿时就不好了,忙拍拍她的手,安抚道,“您别担心……有时月份大了,是会偶尔这样的,也未必就是要生了。您别自己吓唬自己。”心里却也有些慌了,故作镇定地吩咐园园,“快去叫稳婆来。”
稳婆跟奶娘是提前就找好了的,就住在院子里。
园园忙不迭应着,急匆匆跑了出去。
安嬷嬷又赶紧指挥着青荷皓月几个把杜容芷扶进产房……果然已经见红了。
……两个稳婆很快赶了过来。
她们迅速地给杜容芷做了检查,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浓浓的忧色。
“赶紧去烧壶热水来。”其中一个镇定自若地指挥道。
虽然心里早做好了准备,可现在得到亲口证实,安嬷嬷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喃喃道,“这么快……”
杜容芷却一把抓住稳婆的手,焦急地问,“……他还这么小,会不会……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眼泪登时就涌了出来。
稳婆忙笑着安慰她,“您别担心……没事的。咱们干这行这么些年,什么样的还没遇到过?早两个月也是有的……并不怕什么……”又告诉她如何呼吸可以减缓疼痛,要利用每次阵痛的间隙抓紧休息等等。
另一个稳婆却趁这个空隙悄悄给安嬷嬷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着自己走到一旁角落里,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道,“府上要是方便,不妨赶紧再请位太医过来……以防万一。”
安嬷嬷心下大骇,猛地抬起头,就见对方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阵痛的间隔越来越短。
杜容芷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脸上早没了半点血色……
安嬷嬷拿帕子给她擦着眼角的泪珠,安慰道,“您再忍一忍……每个女人都要过这一关,熬过去就好了……”
杜容芷疼得意识已经有些涣散,抓着安嬷嬷的手,“……派人通知爷了么?他怎么……还不回来?”
安嬷嬷声音一哽,忙道,“早叫人去禀报了,现在一定在回来的路上了……您别急,别着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