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她对女儿的教养也有些想法,本打算等以后再慢慢跟宋子循说,现下觉得还是讲开了比较好。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爷以后也别太惯着她了。”她顿了顿,“不然现下年纪小还没有什么,可长此下去,难免不会养出个骄纵的性子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牺牲自己现身说法,“……您看妾身就知道了。”
“胡说。”宋子循不由笑了,“我瞧着你就很好。女儿若是像你,也定是十分乖巧的。”
你从前要是也这么想得开就好了……
杜容芷淡淡勾了勾唇,先前看到宋子循抱着女儿时油然而生的那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柔情也渐渐散了,只轻声道,“妾身也是走过许多弯路,才慢慢变成今天这样的。自然……不想她重蹈妾身的覆辙。”
宋子循笑容微顿,不由想起杜夫人临走时的话,他沉吟了片刻,才道,“其实你从前……也没什么不好。”他说着,很认真地看着她道,“我总是希望你能自在些的。”
杜容芷眼眶有些发胀,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面上笑容更灿烂了几分,娇声嗔道,“瞧您说的,这里是妾身的家,妾身又怎么会不自在呢?”
从他的方向看来,妻子脸上带着温柔甜蜜的笑,让原本苍白黯淡的肤色都因这个乍绽的笑容明媚起来。
可她的眼睛里没有笑意。
他能从里头看到潋滟的水光,甚至有那么一瞬,他以为他看到了那双乌黑眼睛里一闪而过的茫然与凄凉。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或许所有人都搞错了——包括他自己。
他的妻子,其实并没有多么喜欢他,甚至可能……
可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等他再想细究,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的脸上只剩下一个清浅的,充满怜惜与怜爱的笑容来——却是对着怀里软软的,还什么都不懂的小婴儿的。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好像有什么脱离了他的掌控,又好像……她在悄悄地离他越来越远。
他几乎是有些粗暴地把杜容芷箍进怀里。
杜容芷吓了一跳。
怀里的孩子似乎也感觉到了,皱了皱鼻子再次发出几声小奶猫似的哽咽。
她有些心疼,想挣脱又挣脱不开,只得红着脸嗔道,“您这是做什么……莞儿,莞儿都吓哭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
坐蓐期的女人不能梳洗,从前她发上那种淡淡的,总能让人心情舒缓的馨香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却觉得那颗惶惶不安的心终于沉静了下来。
她自然是喜欢他的。不然何必要想方设法嫁给他,为他打理内宅,为他生儿育女……
宋子循很快松开手,不由分说地把女儿从杜容芷的怀里抱过来。
“你歇着吧。孩子我先抱走了。”他站起来,面色已经恢复如常。“明日虽然一切从简,不过本家想必还是会过来几房女眷,少不得又要忙碌上半天,你今日先养足精神吧。”
因莞儿早产,身体较一般婴儿孱弱,现在又正值隆冬时分,这次洗三除了宋老夫人跟三位夫人,也只有本家几房关系亲厚的旁支女眷会来观礼。
杜容芷两手空空,一脸迷茫地看着他,半晌才傻傻地点头道,“哦……好。”
她有点莫名其妙。
她觉得他不太高兴,可又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明明刚才都说得好好的……
看她一脸懵懵的呆样,宋子循先前那股无明业火倒也不觉淡了几分,他补充道,“长姐明天也会过来观礼。”
杜容芷脸上这才有了些表情,“长姐也要来么?”她甜甜一笑,“那敢情好啊。莞儿还从没见过大姑母呢。”
恭敬又亲近的语气听得人如沐春风。
宋子循点了点头,“长姐早就惦记着要来看看。”他微微一顿,边轻轻拍了拍怀里的女儿边道,“长姐自来性情坚韧。母亲走后,她因照管我跟子熙,越发养成了说一不二的性子。有时话说得难免不够圆转好听,你也莫要往心里去。”
杜容芷不由笑道,“长姐若肯指点一二,妾身欢喜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有旁的想法?您只管放心就是了。”
宋子循想了想杜容芷素日行事,也就不再多说,又嘱咐了几句让她好生休息,便抱着女儿出去了。
杜容芷看着父女俩离去的背影,面上笑容慢慢冷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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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第二日洗三,宋韵果然早早就过来了,跟着大夫人跟两位婶婶一起招呼本家的其他女眷。
莞儿今天十分听话,吃过奶就乖乖地窝在母亲怀里,不哭也不闹,抿着小嘴安安静静地听着杜容芷跟女眷们说话,慢慢就自己睡着了。
众人少不得把她又狠狠夸赞了一番。也有说她生得白皙,五官精致,长大了铁定是个美人胚子的,也有说她文静乖巧,将来一定性情柔顺,秀外慧中的……直把这皱皱巴巴的小人儿夸得好像天上有地下无一般。
宋韵倒是没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在本家一个年轻媳妇说孩子长得像杜容芷时淡淡来了一句,“现下模样还没长开,哪里看得出像谁,只我瞧着耳朵倒是跟她父亲生得一模一样。”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果然是女儿肖父。又忙不迭去夸莞儿耳廓分明,秀气小巧,跟宋家大少爷一样,一看就是个福泽深厚的。
杜容芷心里不觉有些好笑,面上却丝毫不显,只在别人夸得天花乱坠时,温温柔柔又恰如其分地谦虚几句。
宋韵几次若有所思地看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她笑得温柔和煦,对方却一脸清冷,只漠然地微微颔首。
杜容芷丝毫不以为意。
待吉祥姥姥来了,三位夫人又赶紧亲自去前头请了宋家老夫人过来,洗三礼这才正式开始。
彼时莞儿才刚醒过来,小东西迷迷糊糊中冷不丁被人放进水里,登时就哭了起来。她长得瘦瘦小小,就连哭声也软绵绵的,跟只小奶猫一般,听起来好不可怜。一众夫人们看得心都酥了,就连始终没什么表情的宋韵神色间都平添了几分柔和爱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