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容芷脸上的笑容不觉就淡了,点点头道,“你去吧。”
“奴婢告退。”小丫头轻声应道,低垂的小脸娇羞明媚。
杜容芷蹙了蹙眉,领着人继续往前走。
待走出去老远,才好像想起什么,又回过头看。
那丫头早没了踪影。
圆圆见了,不禁笑问她,“少夫人看什么?可是觉着那个丫头面熟得很?”
杜容芷笑了笑,点头道,“是瞧着有些熟悉,可一时又想不起在哪见过了。”
圆圆抿嘴儿一笑,低声道,“她就是铃铛。”
“是她?”杜容芷微怔了怔,“不是被爷遣回给夫人了么?”得罪了宋子循居然还能再领得着好差事?
青荷责备地看了圆圆一眼,慢吞吞回禀道,“听说铃铛有回做错了事,被魏嬷嬷罚的时候,正巧叫四少爷碰上了,就替她跟大夫人求了情,还要了铃铛去他屋里伺候。”
杜容芷轻轻嗯了一声,心说这宋子澈可真是……虽有些膈应,但想着毕竟不是自己的丫头,也只是稍郁闷了片刻就罢了。
待进到厅里,就见一众夫人们等得无聊,已经起了几桌骨牌,岑氏看她来了,忙笑着朝她招手,“三缺一呢,还不赶紧过来。”
杜容芷就笑着推辞,“我并不怎么会打……”说话间却已经被岑氏按在牌桌上。
“就跟谁天生就会似的。”岑氏豪爽道,“你请管放心地出,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那倒不用,”杜容芷掩唇笑道,“只要姐姐不嫌我打得烂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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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格子照进来,整个屋子都暖洋洋的。
莞儿正躺在小床上呼呼大睡,一旁穿豆绿色袄子的丫头坐在杌子上打盹。
忽听得窗外有人脆生生道,“银杏姐姐在屋里不在?”
那丫头正似睡非睡之际,冷不丁被唤了声名字,还当是偷懒叫人抓个正着,当即吓出一身冷汗,猛地就站起身来。却不成想因起得太急,连带得身下的杌子一歪,眼看就要倒了,她赶紧伸手扶住,却听屋外那人还继续叫,“银杏姐姐,银杏姐姐……”
银杏忙把杌子放下,窗子微微开了条缝儿,见外头站着的是小丫头喜儿,不由压低了声音骂道,“小蹄子鬼叫什么呢!孙小姐才刚睡下。有话进来说!”
喜儿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进去。进了屋也不客气,一屁股在杌子上坐下,趴在床边看了看莞儿,笑嘻嘻道,“孙小姐好像又长大了些。”说着伸出食指要去戳莞儿的小脸。
银杏眼疾手快,一把给拦下了,“你看就看,做什么毛手毛脚的?就是大少爷想抱,都还得先洗了手再来呢!看把你脸大的!”
喜儿收回手,讪讪地笑道,“我这不是看孙小姐长得肉嘟嘟,怪可爱的嘛……”因想起来,问她,“怎么就姐姐一个人在?小满小芒她们呢?可是又贪玩出去看热闹去了?”
“你当人家都跟你似的。”银杏朝她飞了一记白眼,“今日府里来了好些贵客,前头人手不够,把她们都叫去帮忙去了。”
“哦……我说呢。”喜儿嘿嘿一笑,随口道,“那邱嬷嬷么?今儿个不也是她当值么?”
银杏给莞儿掖了掖被角,低声道,“刚邱嬷嬷家传了口信,说她大儿子发了几天的烧,怕是有些不好……邱嬷嬷把孙小姐哄睡,就家去了。”
喜儿一愣,轻呼道,“她胆子也忒大了吧!”
“嘘!你小声些!”银杏急道。果然就见先前还睡得香甜的莞儿眉头轻轻蹙了一下,银杏赶紧柔声哄着,又在她身上轻轻拍了几下,小东西的眉头这才又慢慢舒展开,又睡了过去。
银杏没好气地瞪喜儿一眼,低声骂道,“死蹄子!都多大的人了,还整天一惊一乍的,再这么着以后不许你进来了。”
“这不是一时没忍住……以后再不敢了。”喜儿不好意思地往后缩了缩脖子,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邱嬷嬷怎么这么大胆呢……私自回家已经是要不得了,何况她孩子还病着,要是不小心把病气过给孙小姐怎么办?”
银杏冷笑了两声,“你这话说得倒有趣。咱们家孙小姐是少爷少夫人的心肝宝贝,难道别人家的孩子就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有道是母子连心,孩子生了重病巴巴地想娘,要是这都不回去探望,还能叫做个人?”她说着凉凉扫了喜儿一眼,“一样是当丫头奴才的,别人不把咱们当人就罢了,没得自己还作践自己,越发活得没个人样了。”
喜儿素来知道银杏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也不跟她计较,憨憨地笑道,“姐姐说的是,倒是我糊涂了……你放心,我再不会跟第三个人说的。”
银杏这才面色微霁,就问她,“你来找我是做什么?”
喜儿因想起来,忙道,“上回你绘那两个花样儿笙大姐姐也相中了,想绣在帕子上,叫我来问你要呢。”
银杏白她一眼,“所有的花样儿不都在第二层抽屉里放着么?喜欢哪个,自去拿就是了……从前也不见你这么多礼道。”
“我去了,找半天没找着。”喜儿老实道,“劳烦姐姐再帮我找找吧,笙大姐姐那儿还赶着要呢。”
银杏没法,只得道,“那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取了给你。”
喜儿赶紧道,“我跟你一道……”
“那不成。”银杏正色道,“邱嬷嬷不在,孙小姐要是醒了找人怎么办?”
喜儿不以为然道,“孙小姐不是才睡下么?寻常孙小姐睡午觉,哪回没一两个时辰能醒得了……再说姐姐赶紧去取了再回来,前后最多也不过一盏茶功夫,耽误不了什么的。”
“你倒会说呢!”银杏掐腰骂道,“难不成你就差这一盏茶了?”
喜儿赶紧点头,可怜巴巴道,“我原就出来老半天了,笙大姐姐那爆炭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就这样待会儿回去少不得还有顿骂等着,要是再耽搁了——”说着去晃她的胳膊,“姐姐就让我一道过去吧……”
银杏叫她晃得眼晕,啐道,“你既怕成这样,刚磨牙的时候怎又不见你怕了。”因想着文笙素日的德性,也知道喜儿所言非虚,只得给莞儿仔仔细细盖好了被子,又把屋里检查了一遍,这才领着喜儿走出房,把门关严实了,一径朝下人房去。
待两人走得远了,才见墙角缓缓走出一穿着淡黄色刻丝灰鼠斗篷的年轻女子,那女子脸上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娇柔娇媚的五官在阳光下透着淡淡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