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起来,大夫人照例服侍宋老夫人用早膳。
婆媳间自然而然说起昨晚的事。
“傅夫人去看了一回,人倒是已经清醒了,就是精神依旧很不好……”大夫人柔声道,给老夫人夹了个水晶包子,“傅夫人心疼得不行,原还要找循哥儿媳妇说道……叫儿媳劝下了。”
宋老夫人不屑地挑了下嘴角,“那吕氏也是个着三不着两的……当初要不是傅家没落,何至于给他们家老二娶一个商贾之家的丧母长女……旁的就不必说了,只看这教养品性就不知比那些书香门第差了多少。”宋老夫人冷哼一声,“当初傅家老大两口子过世,临终就把傅氏那么个独苗托付给他们,他们是怎么对人家的?这时候倒是知道来心疼了……还打量别人都是傻子呢!”
大夫人讪讪笑了笑,“谁说不是呢……只不过这回到底是咱们家理亏,要不是容芷那孩子……”
宋老夫人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正要说话,就听见外头响起一阵请安声,紧接着二夫人就跟阵旋风式的刮进来,边走还边大声嚷嚷道,“母亲,可出大事了母亲!”
宋老夫人的脸当即沉了下来,筷子“啪”地一声放下,“大清早在这儿瞎嚷嚷什么?你看你可还有半分大家太太的样子!”
二夫人吓得声音一顿,抬头就见桌旁立着的沈氏正有条不紊地给老夫人盛着汤,闻言连眼都没抬,规矩气度半分不错。
二夫人心里恨得不行,忙拿帕子按了按唇角,老老实实地认错,“都怪儿媳太着急了……还请母亲恕罪。”
宋老夫人这才面色微霁,慢条斯理道,“说吧,到底什么事儿就值当你慌成这样?”
二夫人扫了沈氏一眼,故意走上前挤掉她的位置,满脸忧色道,“母亲跟大嫂怕是还不知道吧……方才我来的时候园子里都传遍了!循哥儿他媳妇儿今早上被发现昏倒在佛堂里,身下都叫血水给浸透了!现人已被送回枫清院,还不知怎么样呢!”
沈氏嘴角飞快勾起一抹冷笑,抬起头惊慌失措道,“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弟妹莫不是听错了吧?!”
二夫人背对着宋老夫人朝她翻了个白眼,“大嫂当我是三岁孩子,连这也能听错?”说着凑到宋老夫人跟前,添油加醋道,“儿媳听底下人说,佛堂的地上到处都是血迹,别提多吓人了……”她顿了顿,打量着宋老夫人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儿媳听她们那形容,循哥儿媳妇这次,倒像是滑了胎的模样……”
宋老夫人先前听说杜容芷下身流血就已经猜到她是有了身孕,如今这般凶险肚子里的孩子铁定是保不住了……短短一天之内,接连折损两个曾孙,宋老夫人的脸当即沉得能滴下水来,转头冷声问沈氏,“循哥儿媳妇儿有孕的事,你先前可知晓?”
大夫人也听得目瞪口呆,闻言赶紧答道,“儿媳半点都不知情!”她说着眼眶登时红了,“容芷那孩子素来身子就弱,生了莞姐儿以后更是三不五时地吃药,连太医也说这几年要好好调养……谁想到这还不到半年……”大夫人忍不住落下泪来,内疚地哽咽道,“都是儿媳太过大意……要是早知道她怀了孩子,就是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去跪佛堂啊……”
宋老夫人见沈氏说得情真意切,回想了一番杜容芷这段日子的表现,也确实未曾流露过半分有孕的痕迹,只得无奈摆了摆手,“你也用不着自责……只怕那孩子自己也糊涂着,压根儿不知道已经有了身孕……只是可怜了循哥儿……”宋老夫人幽幽叹了口气,“你待会过去瞧瞧,芷丫头到底怎么样了,也省得循哥儿一个人应付不来。”
沈氏擦了擦眼泪,连忙点头。
一旁二夫人见宋老夫人和沈氏说话态度和蔼宽容,全然不是刚才对着自己时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嫌弃模样,不由偷偷撇了撇嘴,忽然扬声道,“是啊大嫂,你也确实该过去看看,不然两个大男人都守在那儿,像什么样子呢!”
沈氏眉心猛地一跳,还不待开口,就见宋老夫人满脸不悦道,“什么两个大男人?你这没头没尾又说的是什么话?”
二夫人见状忙道,“儿媳也是听看园子的婆子提起才知道……今早上正是澈哥儿最先发现循哥儿媳妇出事,急匆匆抱着她回的枫清院呢!”
沈氏用力攥紧袖子里的拳头,蹙着眉想了想,恍然道,“澈哥儿每日清早都会去后头的竹林练武,想是这般才遇上了。事急从权,他想必——”
话还没有说完,二夫人已经抢白道,“便是如此,他也该打发个人去知会他大哥呀!再不然,难道家里的嬷嬷跟婆子们都死光了,非得叫他这当小叔子的亲自出手?”二夫人不以为然地冷嗤一声,“这知道的是咱们家四少爷救人心切,不知道的,还以为——”
“你说够了没有?!”宋老夫人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家里现在都什么情形了,你还在这儿唯恐天下不乱!当真是要气死我才安心么?!”
二夫人吓得忙跪倒在地,“儿媳不敢……母亲息怒。”
沈氏赶紧趁机道,“母亲,澈哥儿是什么样的性子您最清楚,那是最见不得别人受苦的……小时候照顾他的丫头玩忽职守挨了顿板子,他都能陪着大哭一场,如今杜氏是他大嫂,肚子里怀的更是他的亲侄儿,情急之下,他又怎么顾得了那许多呢……”
宋老夫人绷紧嘴唇,眸色阴沉地扫过地上跪着的二夫人,二夫人心惊胆战地垂下头,赶紧规规矩矩地跪好。
就听宋老夫人冷声道,“澈哥儿已经不是无知小儿,有些世故早就该知晓了……你这做母亲的,平日也要多用点心,好好教导他才是。”
沈氏听得心下一凛,忙正色道,“是,儿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