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内宅同样是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大夫人沈氏一身水红色妆花褙子,许是吃了些酒的缘故,脸颊上已经泛起两抹淡淡的嫣红,越发衬得她粉面桃腮,双眸如水,看上去比实际年轻了好些。她领着另外两位夫人笑语嫣然地招呼着各府前来赴宴的女眷,亲切态度更让每个人都如沐春风。
一轮酒敬下来,厅里的气氛也变得活跃起来。
素来就爱打听八卦的太仆寺卿韩大人的夫人忍不住问宋大夫人,“怎地今儿个这么要紧的日子,却没见贵府里的大少夫人?前些时候我还隐约听人说大少夫人小产了,难不成竟是真的?”
其他人听见她这般问话,也纷纷安静下来,目光带着几分好奇地看向大夫人。
“你这话是打哪听来的?再没有这样的事。”沈氏从容地环顾了下四周,面不改色地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大儿媳妇自打去年生了孩子身子就总不爽利,这不前几个月忙她兄弟的婚事又很是受了些累,这几日身上就有些不好……今天便没叫她出来。”
安夫人见大夫人面色如常,应对自如,心里也疑心是传言有误,于是笑道,“那兴许是我听错了也未可知。”又见旁边杜夫人也停了说话,正垂着眼若有所思,遂掩着帕子笑道,“杜夫人可是结了门好亲家,这么心疼媳妇儿的婆婆,真真打着灯笼再难找着第二家了。”
杜夫人闻言抬起头,望向沈氏的目光闪了闪,点头道,“韩夫人说的是……我家阿芷年少懵懂,多亏了亲家太太耐心教导着……”她稍稍一顿,看着沈氏似笑非笑,“我都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亲家呢!”
大夫人心知她指的什么,面上只温婉笑道,“姐姐这话可言重了……”
杜夫人却站起身,拿过丫头斟满的酒盅,递与大夫人,“这杯是我敬亲家的……阿芷那孩子叫我跟他父亲宠坏了,素来不懂得人情世故,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好不对的地方,还请亲家太太多多包涵。”杜夫人脸上带着笑,那笑意却是全然不达眼底。
大夫人笑了笑,伸手接过来,“容芷冰雪聪明,又极孝顺长辈,我心里亦喜欢得紧,且自打她进了国公府,也替我分忧不少……姐姐要再说什么包涵不包涵的话,倒显得咱们生分了呢。”
杜夫人笑笑,意味深长道,“若真如此,我便可放心了。”说罢做了个请的动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大夫人眸色一暗,也含笑喝下。
众人见这边没了热闹可瞧,也都各自喝酒聊天不提。
只杜夫人与大夫人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之中。
须臾有丫头过来请大夫人去下一桌敬酒,大夫人遂冲杜夫人淡淡一笑,“姐姐且慢用,我先失陪了。”
杜夫人微笑点头,客气道,“亲家太太请自便。”
待大夫人走远,杜夫人面上笑容不改,又与同桌女眷闲聊了几句,才寻了个由头领人出了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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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夫人夜间常不能成眠,便是睡着了也易哭醒,太医因此换了新的方子,如此晚上倒是能睡个囫囵觉了,只是白日人也昏沉沉的,总是容易困乏。”安嬷嬷小心翼翼地给杜容芷掖了掖被角,放下帘帐亲自扶杜夫人出了里间。
杜夫人叹了口气,“能睡着也好,只是人瞧着还是太瘦了些……需好好调理。”又嘱咐道,“先时我让人送来那些补品药材你也多做给她吃——便是吃不下也要逼着她吃。”
安嬷嬷忙应了声是。
“她跟姑爷现在如何了?”杜夫人吃了口茶,压低声音问道,“可还整天闹着要和离?”
安嬷嬷踌躇了一阵,才犹豫着开口道,“开始倒是闹了几日……”待有心想把杜容芷绝食,被宋子循拿莞儿威胁,气得吐血的事说出来,又唯恐让杜夫人伤心,便只模棱两可,含糊其辞道,“不过被大少爷堵了回去,后来三夫人也来劝了一回……如今两人虽不怎么说话,但好歹不再提了……”
杜夫人念了句阿弥陀佛,红着眼道,“我那日瞧她那副模样,竟像连心都死了一般……这些日子在家每常回想起来,心里就跟叫人拿刀子割似的……”说着不由哽咽起来。
安嬷嬷心里也不好受,强笑着安慰道,“夫人快别这么着,少夫人最是孝顺,要是知道您如此,更是要伤心了……”
杜夫人拿帕子擦了擦眼睛,“我也知她这回是铁了心想离了姑爷……可这事儿哪是说离就能离的?就算我豁得出这张脸,她父亲,她哥哥,她弟弟怎么办?总不能让爷们们在外头也——”杜夫人声音一颤,只是含着泪摇头。
安嬷嬷叹了口气,“夫人放心吧,您的难处,少夫人都知道的……”
杜夫人无奈叹气,“如此,也只能她自己看开些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安嬷嬷,她看了杜夫人身后站着的杨嬷嬷,上前道,“说起这个,前阵子少夫人还吩咐了奴婢件事……”如此这般,在杜夫人耳边低语了一阵。
杜夫人听后点头,“这样也好……那姓傅的贱人最爱兴风作浪,不管这次她是有心还是无意,我的乖孙终是被她害死,也该让她受到教训。”她想了想,又吩咐杨嬷嬷,“你待会儿也帮着看看,还有哪些方子是安嬷嬷没记下的,也都一并教给她。”
杨嬷嬷赶紧应是。
“从前只怪我把芷姐儿保护得太好,让她养成这么优柔寡断的性子,才会屡次三番吃傅氏的亏。”杜夫人冷笑着,眸中飞快闪过一道寒光,“如今她既然想通了,那就不必留情,这回务必要永绝后患,叫那姓傅的贱人再无翻身之日。”
安嬷嬷心下一凛,连忙应道,“是,奴婢都省得。”
杜夫人点头,“不过那贱人狡猾得很,你一定要小心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