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要种树,其实要在卓枫和丰兴那间窄小有余,宽敞不足的小公寓里,还真是不容易,小公寓能容下三个大活人就已经很不错了。
卓枫离开家一阵子,丰兴又忙着工作的事,家里的家具上已经积了阵灰尘。姑侄俩把行李全都收拾好了,整理出了好些纸箱,屋子里的空间看着也大了些,可就是腾不出多余种橘子树的地方。
“这家公寓式九零年初修得,是一对老教授夫妇出国前卖给我们的,房子保持的挺好的,就是光照和设计不够好,连个阳台都没有,”卓枫不无遗憾地推开了窗户。老式建筑,普遍修得不高,在高楼大厦如春笋般破土而起的北京,这样的小楼小户,迟早是要被淹没在了楼宇之间的。
卓枫家在老公寓的第四层,上去就是阳台,夏天光照强,屋子里跟个大号蒸笼似的,风扇里处出来的风都是热的,空调那时候也还不普及,所以每年的夏季都是卓枫最痛苦的时节。
由于两个月前住二楼的小张一家遭了贼,丰兴就让人在窗户上安了防盗窗,突出窗台的平面就成了家里唯一能放几盆绿色盆栽的地方。
卓枫给几盆芦荟和吊兰喷了点水,见小鲜还在窗户那头张望,“甭看了,窗户能有多大,你带来的桔子树有一米多高,栽那里是栽不活的。”
“姑,我看楼上有个阳台,”小鲜瞅得就是屋顶。城里和葛村不同,没有人修瓦房,北方比南方少雨,大多是平房,这幢六层楼的老公寓,事实上有六层半,还有半层就在是楼上的阳台。
“是有个阳台。不过早就废弃了,你姑丈嫌天气热,夏天就上去浇水凉地面。说阳台上都是些老用户的旧家具,都不知道堆了多少年了。”卓枫随手摘掉了盆栽上的老叶。
“我们把阳台的空间整理出来,在上头种些瓜果蔬菜和观赏性植物。植物遮阴,夏天会更凉快,”葛村的地多人少,荒废的田地也多。可北京这样的地方,地少人多,那么大一个阳台,要是填上土,起码有两亩多地的闲置地。
“我们家小鲜就是机灵,我怎么就一直没想到这一层,”以前卓枫忙着林业局的事,也没闲心思去管天台的事,辞职后,她又忙着去贵州找小鲜,现在侄女找回来了,学校也找好了,她接下来也没想好要做什么,总不能一直闲着。
卓枫倒没去楼下大厅,只说公寓里的邻居之间都不大熟,反正天台空着也是空着,天台上的旧东西一并处理了,还算是做了件好事。
小鲜也从这件事里,猜出了城市里的邻里关系和山村里的不大一样,各家顾着自家的,少了几分人情。
卓枫和小鲜又花了整个下午,花了二十块钱找了几个搬运工,台上共计搬下了老沙发椅两张,旧书架一个,破浴缸一口,纸板箱破锅若干。搬下楼后,卓枫又找了个卖破烂的阿姨,折折扣扣,卖了五十块钱。
丰兴回家后,只看到两个灰尘满面的女人做在了桌子旁喝水不止,听了两人的打算后,他反问道:“地方是有了,问题是你们去哪里弄那么多土过来?”
小鲜听了觉得奇怪了,土这玩意还要想法子弄不成。她可是忘记了,这里又不是葛村,满山遍地都是取之不尽的山土,这可是远离城郊的市中心。找几盆种芦荟吊兰的土还是容易的,大半夜去楼下花坛挖几盆就成了。可两亩地的土,那岂不是要挖空整个小区的绿化带?
“我都想好了,去花鸟市场买,顺道买些瓜果蔬菜的种子。这几天晚上凉快,你又在家,抽个功夫,你去天台上吊颗灯泡,亮堂堂的也好整理。”卓枫大手一挥,算是把事定下来了。
丰兴也不辩驳,他其实也挺喜欢摆弄花草的,就是现在的居住环境不允许。他把从菜场买回来的菜提进了厨房,顺手在茶几上放下了个西瓜和一袋橘子。
“今晚在家吃?”卓枫瘫在了沙发上,她和老公一直是分工合作的,丰兴厨艺好,就由他来做菜,卓枫来收拾刷碗。可她今天骨头都要散架了,还真没力气做善后工作。屋子里受了西晒,又热又闷的,卓枫还真不大乐意在家吃。
“外头吃的东西不干净,你们今天忙了一天,没时间看电视吧?新闻都报道了,全聚德那边,好几批客人带着小孩子去用餐后,上吐下泻的,说是食物中毒。其中有一个小孩这会儿还昏迷不醒,”丰兴掰着包菜,打算做一道手撕包菜。
卓枫连忙打开了电视,小鲜在旁瞄着电视机,心想果然出事了。
晚间新闻里正在报道整起事情的经过。“老公,看着挺吓人的,王府井的全聚德,那不是我们那天吃得那家吗?我们要不要也去医院检查检查?”
“应该不用,送医院的都是些小孩,大人们都没事。”丰兴在替一条河鱼刮鳞片,鱼肚已经被剖开了。
“都说过了,叫他们不要摘,估计摘回去后还吃了,”小鲜低声说着,她说得声音不大,卓枫也听着不大清楚。
“小鲜你在说什么?吃什么?”卓枫手里正剥着橘子皮,她要夸夸丰兴,今天买得这几个橘子,颜色黄橙橙的,可漂亮了,看着就挺好吃的。
“等等,姑,你手上的橘子也不要吃了,去年的。”皮已经被剥开了,外表如一盏小灯笼的金橘,内里干皱皱的,整一团破棉絮。
“哪家那么缺德,卖这样的橘子,”卓枫翻开橘子皮一看,上面还贴着张椭圆形的小标签,写着是澳洲橘。
“怎么了?橘子不好吃?我可是花了二十多钱买的,”丰兴洗干净了手,连围裙也来不及脱下,就出来了。他们家的围裙,原本是卓枫买的,一条粉色的kitty猫的围裙,丰兴为了做饭方便,就胡乱绑了起来。
看着一个一米七五的大男人,围着这么条小粉红围裙,卓枫和小鲜都“扑哧”着笑了出来。
笑过之后,卓枫的嗓音又高了八度,“二十多块?就一堆破棉絮,是哪家水果摊,我把橘子拎回去。”
“姑,你别冲动,咋和我们村邻居家低头的黄牛似的,一遭了蚊蝇咬,就在地头胡乱窜着,”小鲜这一形容,把丰兴逗得在旁哈哈大笑,卓枫白了他一眼。
“小鲜,不是姑小气。城里的人和你们村里的人不同,这里的人心眼多,欺负了你一次,你要是就这么算了,准保还有第三次第四次,咱不能认了这个哑巴亏。”卓枫语重心长的说教着,她说话时,语气里带着的情绪难免有些惆怅。她曾经也和小鲜一样,能息事宁人的事就想凑合着去了,可在社会上打滚多了,也是怕了。
“谁敢说姑小气,我第一个不饶她。姑丈卖得那几颗橘子要不是懂门道的人,事先都是看不出来的,我看卖水果的老板也不知道进了这么一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橘子,就跟王府井全聚德也不知道他们门口的那两盆富贵金桔,就是给他们惹了大麻烦的祸首是同个道理的。”小鲜的前半句话,逗得卓枫眉开眼笑,可她的后半句话可是把丰兴和卓枫都唬住了。
不过小鲜说得也是实话,要不是她天生自带空间,能一眼看出来,她也会和丰兴一样,认为这几个所谓的澳洲橘子是一等一的好橘子。
平日里说话跟机关枪似的卓枫结巴了:“小鲜...话可不能乱讲,你是说新闻里说的事,不是因为全聚德里的食物有问题,而是他们店门口摆着的那两棵富贵金桔有问题?”
卓枫和丰兴面面相觑着,一般的市民能少惹事就少惹事,他们也不希望被卷进了公众事件中去。不过最后小夫妻俩的良知还是战胜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他们匆匆吃过饭后,就赶到了王府井的全聚德。
早一晚还门庭若市的烤鸭店,今天却成了门可罗雀的冷清场景,新闻一曝光,几个孩子的家长一口咬定,他们昨晚在全聚德吃了烤鸭,第二天,孩子就叫着肚子疼,上吐下泻着被送到了医院。
卓枫她们才一进店门,门口的服务员就有气无力地谢绝着:“先生,小姐不好意思,今天我们店里停业整顿,暂不营业。”
把事情的原委一说明后,店里的营运经理就亲自接待了。可他也不肯相信小鲜片面的说法,这话要是由一个资深的老专家说出来还有几分可信度,可由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学生说出来,哪能有人相信。
“你们这棵树是去年十二月买过来的吧?买过来时每颗树挂了九十九颗橘子?”小鲜报出了一连串的数字,她再走到了那两棵橘子树来,要腰部做了个奇怪的手势。
卓枫和丰兴在一旁也看得忐忑难安,就像是见了老师的孩子家长。
“好像是,这个我需要查查资料,”店长今天一整天都在整顿厨房,希望找出食物中毒的病因来,压根就没怀疑那两棵橘子树,
“这位客人,就算你说得全都是对的。就算这两棵树都有问题,可东西是去年十二月买来的,真要出事早就出事了。而且中途也有几个成年客人摘过橘子,也没见他们出事。”店长还是不大相信小鲜的话,做出了副送客的姿态来。